安全屋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烛火将慕容翊苍白如纸的脸映照得明明灭灭，那一声模糊的“母妃……禁地……”如同鬼魅的低语，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点燃了赵珩眼中沉寂多年的火焰，也让萧锦颜的心跳漏了一拍。
云贵妃可能还活着！并且被囚禁在某个“禁地”！
这个猜测一旦生根，便疯狂地滋长，将之前所有的疑点——离奇的失踪、皇后的忌惮、北狄秘术、“玄冰髓”的诡异特性——都串联了起来，指向一个令人震惊却又合乎逻辑的真相！
“禁地……会是哪里？”赵珩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近乎颤抖的急切。他寻找了十五年的母亲，可能近在咫尺！
萧锦颜强迫自己从震惊中冷静下来，她按住慕容翊的腕脉，感受着那依旧微弱但似乎稳定了一线的搏动。“王爷，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他的伤势，清除毒素。只有他醒过来，我们才能知道‘禁地’究竟在何处。”
她的话如同冷水，稍稍浇熄了赵珩心头的躁动。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冷静：“你说得对。墨羽！”
“属下在！”墨羽如同影子般出现。
“加派三倍人手看守此地，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来！另外，全力追查‘禁地’线索，范围……先从京城周边，以及北狄与我大周接壤的敏感区域开始查起，尤其是那些传闻中有去无回、或被视为禁忌的地方！”赵珩迅速下令，思路清晰。慕容翊是北狄皇子，他口中的“禁地”，很可能与北狄有关，或者位于两国交界。
“是！”墨羽领命，再次悄无声息地退下。
就在这时，外出搜寻药材的暗卫也终于返回，带来了萧锦颜所需的全部药材，其中几味甚至带着泥土的清香，显然是刚从不为人知的险地采摘而来。
时间紧迫，萧锦颜立刻着手配制解药。她将几种药材按特定顺序和比例放入药钵，仔细研磨，动作专注而沉稳。昏暗的烛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柔和，眼神却锐利如刀，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战斗。
赵珩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这一刻，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沉静而强大的力量，让他心中某个角落微微触动。这个女人，似乎总能在绝境中，为他带来意想不到的转机。
解药很快配制完成，萧锦颜小心地扶起慕容翊的头，将墨绿色的药汁一点点喂入他口中。药汁苦涩，昏迷中的慕容翊本能地抗拒，萧锦颜却极有耐心，用银针轻刺他喉部穴位，助其吞咽。
喂完药，她又取出银针，在慕容翊周身几处要穴缓缓刺入，以内力辅助药力化开，引导着对抗毒素，修复受损的经脉。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的过程。汗水浸湿了萧锦颜额前的碎发，她的脸色也渐渐有些发白。赵珩下意识地想上前帮忙，却被她一个眼神制止。此刻，任何外力的干扰都可能前功尽弃。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不知过了多久，慕容翊原本微弱的呼吸终于变得明显起来，胸口开始有规律地起伏，惨白的脸上也隐隐透出了一丝极淡的血色。
萧锦颜长长舒了一口气，收回银针，身体微微晃了一下。赵珩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没事吧？”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
萧锦颜借着他的力道站稳，摇了摇头，目光却紧盯着慕容翊：“毒素暂时压制住了，但他失血过多，元气大伤，至少需要昏睡十二个时辰才能恢复些许意识。”
十二个时辰……赵珩眉头微蹙，这意味着他们还需要等待整整一天。这一天里，任何变故都可能发生。
“王爷，我们不能干等。”萧锦颜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慕容翊昏迷前提到了‘禁地’，我们可以先从别处着手调查。柳盈盈不是说，她父亲保留了一些当年的旧物吗？”
赵珩眼中精光一闪：“你想从柳承明那里入手？”
“柳承明如今身陷天牢，正是心神崩溃、最容易撬开嘴的时候。”萧锦颜分析道，“而且，皇后急于与他切割，或许正是我们的机会。若能拿到他手中的证据，或许能拼凑出更完整的真相。”
这是一个大胆的计划。天牢守卫森严，要从一个待审的重犯口中套取机密，绝非易事。
赵珩沉吟片刻，决断道：“可以一试。本王亲自去一趟天牢。”
“王爷不可！”萧锦颜立刻反对，“您身份特殊，此时去天牢见柳承明，太过引人注目，恐打草惊蛇。”
“那你的意思是？”
萧锦颜目光微闪：“臣妾或许……可以借端妃娘娘之力。”
……
景仁宫内，皇长子“病重”的戏码仍在继续，但端妃林氏在得到萧锦颜暗中传递的“殿下情况稳定”的消息后，心神已定，配合演戏也更加从容。
当萧锦颜再次以“调整药方”为由入宫，屏退左右后，向她提出需要借助她的人脉，秘密接触天牢中的柳承明时，端妃先是吃了一惊，随即眼中便燃起了仇恨的火焰。
“才人是想从他口中，挖出那个毒妇的罪证？”端妃压低声音，语气激动。
“不止如此。”萧锦颜神色凝重，“可能还关系到一桩陈年旧案，一桩……对王爷至关重要的旧案。”
她没有明说云贵妃，但端妃立刻心领神会。她用力点头：“好！本宫明白了！本宫娘家有一个远房表亲，在天牢担任狱丞，职位不高，但恰好负责柳承明所在区域的巡查。本宫可以想办法安排，让你的人以探视或送饭的名义，接触到他！”
这无疑是一个宝贵的突破口。
“有劳娘娘！此事需绝对隐秘。”萧锦颜郑重嘱咐。
“放心，本宫晓得轻重。”端妃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为了琛儿，也为了……讨回一个公道！”
计划迅速展开。在端妃那位远房表亲的暗中运作下，一名乔装改扮、精于审讯的暗卫，成功以“送家书”的名义，进入了关押柳承明的单独牢房。
阴暗潮湿的天牢深处，曾经意气风发的吏部侍郎柳承明，此刻蜷缩在稻草堆里，官袍皱巴巴地沾满污渍，头发散乱，眼神浑浊，短短几日仿佛苍老了二十岁。他见到来人，先是惊恐，待看清对方手中的信物（端妃提供的，证明是“自己人”），才稍稍放松，但依旧充满警惕。
暗卫没有废话，直接亮出了底牌：“柳大人，皇后娘娘已决定弃车保帅，您觉得，您和柳家，还能撑多久？”
柳承明身体猛地一颤，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却强自镇定：“你……你胡说什么！本官是冤枉的！”
“冤枉？”暗卫冷笑，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落霞坡的死士，梦罗香，还有……当年云裳宫的那位……柳大人，您觉得，这些秘密，能瞒得住吗？王爷已经掌握了证据，现在，是给您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云……云裳宫……”柳承明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瞬间布满了极致的恐惧，“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反应，恰恰印证了他知情！
暗卫趁热打铁，将一枚小巧的、刻有特殊云纹的玉佩碎片（赵珩提供的，云贵妃旧物）在他眼前一晃：“柳大人，认识这个吗？王爷说了，若您肯说出‘禁地’所在，以及当年真相，或可保您柳家血脉不绝。若不然……满门抄斩，就在眼前！”
那枚玉佩碎片，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溃了柳承明的心理防线。他瘫软在地，老泪纵横，终于崩溃地嘶喊道：“我说！我说！是皇后！都是皇后指使的！云贵妃……云贵妃她没有死！她被关在……关在‘幽冥渊’！”
幽冥渊！
一个令人闻之色变的名字！那是在大周与北狄边境交界处的一处绝地，传闻是上古战场遗址，终年毒瘴弥漫，怪石嶙峋，深不见底，飞鸟难渡，活人进去从未有出来的！那里，竟然就是囚禁云贵妃的“禁地”？！
“怎么进去？谁在看守？”暗卫厉声追问。
“我……我不知道具体路径……只有皇后和她身边的几个心腹死士知道……”柳承明涕泪交加，精神已然崩溃，“看守……是北狄‘影卫’和皇后的人……还有……还有那个黑袍……‘玄师’……”
黑袍玄师？！又一个关键人物！
暗卫还想再问，牢房外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狱卒的呵斥声！显然是有人来了！
暗卫不敢停留，深深看了柳承明一眼，迅速将一枚蜡丸（内含暂时保命的药物和解药）塞入他手中，低声道：“记住你说的话！” 随即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消失在牢房的阴影里。
几乎就在暗卫消失的下一刻，牢门被打开，几名身着宫内侍卫服饰、眼神冷厉的人走了进来，为首者扫了一眼瘫软在地的柳承明，冷冷道：“柳承明，皇后娘娘念及旧情，特赐御酒一杯，为李……送行。”
柳承明看着那杯在昏暗光线下泛着诡异光泽的“御酒”，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他张了张嘴，似乎想喊什么，却被两名侍卫死死按住，那杯毒酒被强行灌了下去……
片刻之后，天牢传出消息：罪臣柳承明，畏罪自尽。
消息传到摄政王府时，萧锦颜和赵珩刚刚收到暗卫冒死带回来的口信——“幽冥渊”、“黑袍玄师”！
柳承明的死，在他们意料之中，这是皇后必然的灭口之举。但他临死前吐露的“幽冥渊”和“黑袍玄师”，却无疑是重大的突破！
“幽冥渊……竟然是那里……”赵珩看着舆图上那处被标记为绝地的区域，眼神冰冷如刀，“难怪这么多年，遍寻不着。”
“黑袍玄师……”萧锦颜则咀嚼着这个称呼，“能与北狄影卫共同看守，此人地位定然超然。王爷可曾听过此人？”
赵珩摇了摇头，面色凝重：“从未听闻。但能与‘玄冰髓’、‘换命禁术’牵扯在一起，绝非寻常人物。或许……他就是幕后真正的黑手！”
线索越来越清晰，敌人的轮廓也渐渐浮现，但前景却愈发显得凶险莫测。幽冥渊乃绝地，又有北狄影卫和神秘的黑袍玄师看守，想要救出云贵妃，谈何容易？
而此刻，床榻上的慕容翊，依旧在生死线上挣扎。他，会成为找到幽冥渊、揭开最终谜底的关键吗？
萧锦颜和赵珩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再次投向了那个昏迷的北狄皇子。
风暴眼，正在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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