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褪,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
祝只安静立于“静心苑”内室,窗外是沉沉的夜幕。
凌霜那枚带着急促与凝重的传讯玉符流光,在他指尖悄然湮灭。
几乎在同一时刻,他强大的神识捕捉到了从万兽谷、天机阁、剑宗仙府深处以及遥远的散修联盟总部传来的、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神魂波动——那是极度震惊、愤怒与决绝混杂的气息。
预知梦,开始了。
他并未感到意外。
自百草城事件后,那萦绕在因果线中的不祥预感便愈发清晰。
云尊仙虽死,其道统遗毒与那潜藏更深的黑暗,显然不会轻易放过与他关联最深的这几人。
他袖袍轻轻一拂,面前空间泛起细微涟漪,五道以仙元凝成的、仅能由特定神魂气息触发的空间坐标,无声无息地跨越遥远距离,分别投向那五个波动传来的方向。
这是邀请,亦是庇护——若他们决定前来,可通过这坐标直接抵达他这方被空间之力笼罩的静心苑,避过一切可能的窥探。
第一个做出回应的是凌霜。
几乎在坐标抵达她神识的瞬间,她没有任何犹豫,身影化作一道几不可察的墨蓝色流光,循着那空间指引,下一刻便已出现在静心苑外室。
她依旧是一身利落劲装,独臂,脸色因之前的梦境而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冰寒锐利,如同出鞘的剑。
她对着内室方向微微颔首,并未多言,自行在外室寻了个位置坐下,闭目调息,等待其他人。
与祝只安之间,早已无需过多客套。
紧接着,苑内空间再次波动,墨渊的身影显现。
他周身还带着一丝未曾完全平息的、属于妖兽之王的暴戾气息,眼神沉郁,显然那场关于万兽谷覆灭与幼兽惨死的梦境,深深刺激了他。
他看了一眼凌霜,又望向内室方向,粗声开口,带着压抑的怒火:“只安,你也感觉到了?”
“嗯。”内室传来祝只安平静的回应。
墨渊不再多说,走到凌霜对面坐下,双手抱臂,眉头紧锁。
第三个到来的是林澈与苏清瑶。
林澈护在苏清瑶身前,两人身影同时浮现。
苏清瑶脸色依旧有些虚弱,天眼过度推演带来的反噬尚未完全平复,但她眼神却异常坚定。
林澈则面色沉凝,周身剑气引而不发,如同守护着最珍贵宝物的忠诚信徒。
“师兄,清瑶。”
祝只安的声音传出。
林澈点了点头,扶着苏清瑶在凌霜身侧坐下。
苏清瑶看向内室方向,轻声道:“祝师兄,那梦……”
“待人到齐。”
祝只安打断了她。
最后一道空间波动略显剧烈,带着一股悍勇与焦躁之气。
萧战那魁梧的身影出现在苑中,他腰间挂着巨大的“裂山”斧,风尘仆仆,眼中布满了血丝,显然是从散修联盟总部连夜赶来。
他一出现,便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气低吼道:“他娘的!老子梦见被自己兄弟捅了刀子!如眉她……”
他话音戛然而止,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显然梦中柳如眉的惨状让他心如刀绞。
柳如眉并未随同前来,显然留守联盟稳定局面。
至此,五人齐聚。
小小的静心苑外室,气氛凝重得几乎化不开。
五位在仙界皆有名号的人物,此刻却因一场场逼真得令人窒息的梦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祝只安的身影终于从内室缓步走出。
月白道袍在昏暗的晨光中仿佛自行散发着微光,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五人,将他们脸上残留的惊悸、愤怒、悲伤与决然尽收眼底。
“诸位,”他开口,声音清冷,却奇异地抚平了几分空气中的躁动,“梦境内容,不必详述,我已知晓大概。”
五人皆是一震,看向他。
“并非窥探,”祝只安淡淡道,“尔等与我因果交织甚深,此等涉及生死存亡的预兆,我自有感应。”
他顿了顿,继续道,“梦境所示,并非定数,而是警示。乃是在未加干预下,最可能导向的终局。”
凌霜率先开口,声音冰冷:“梦中我死于被情蛊操控的师弟剑下。
万药宗,脱不了干系。”
墨渊接口,带着兽性的低吼:“万兽谷被情毒所毁,幼崽罹难。此仇,必报!”
苏清瑶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我见祝师兄为救我重伤,自身天眼耗尽而亡……幕后黑手,与云尊仙同源,但更隐蔽,更恶毒。”
林澈沉声道:“情蛊大军围攻剑宗,力战而竭……清瑶为救我……”
他看了一眼苏清瑶,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紧握的拳头说明了一切。
萧战狠狠一拳砸在身旁的石桌上,留下一个浅浅的拳印:“联盟内鬼,万药宗利诱!老子绝不会让梦里的事发生!”
五人的梦境虽视角不同,惨状各异,但矛头都隐隐指向了万药宗,指向了那利用“情”字作恶的势力,并且都预示着仙界的巨大动荡与他们的陨落。
“云尊仙虽已伏诛,然其道统遗毒未清,更有甚者,潜藏暗处,推波助澜。”
祝只安目光扫过众人,“今日之丹会,幻情丹现世,擂台血腥,收集执念,便是明证。幕后之人,所图非小,绝非一宗一派之恩怨,恐关乎仙界本源安宁。”
他看向五人:“预知梦降临于尔等,非是偶然。你五人皆与我有生死之交,是可信之人,亦是对方欲要铲除或利用的目标。单打独斗,恐难逃梦中宿命。”
凌霜眼神锐利:“你的意思是?”
墨渊抬起头。
苏清瑶、林澈、萧战也都看向祝只安。
“联手。”
祝只安吐出两个字,清晰而坚定,“信息共享,力量互补,共同应对此番劫难。在对方发动之前,抢占先机。”
短暂的沉默。
凌霜第一个表态,她站起身,独臂姿态却带着千军难挡的气势:“可。执法堂之力,可供调遣,清查内鬼,追查线索。”
墨渊重重哼了一声:“万兽谷万千妖兽,愿为前驱!鼻子总比人灵!”
苏清瑶与林澈对视一眼,由苏清瑶开口:“天机阁愿提供情报支持,我会尽力推演,规避风险。”
林澈补充:“剑宗仙府,是我等后盾。弟子教导、正面抗衡,义不容辞。”
萧战一拍大腿:“散修联盟别的不敢说,消息灵通,三教九流都有路子!查探暗处的龌龊,交给老子!”
没有慷慨激昂的誓言,没有虚伪的客套,只有基于绝对信任与共同危机下的务实抉择。
“既如此,”祝只安目光扫过众人,“此盟,便为‘抗情’。”
抗情,非是抗拒一切情感,而是抗衡那以情为毒、以执念为刃,祸乱众生、颠覆仙界的邪恶之力。
无形的盟约,在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于这方小小的静心苑中,悄然订立。
祝只安翻手取出五枚看似普通的白玉令牌,令牌正面刻着一个古朴的“抗”字,背面则是一片混沌云雾,隐隐有空间波动流转。
“此乃‘同心令’,以我空间之力炼制。持此令,可在危急时瞬间传讯求援,亦能在一定范围内感应彼此大致方位与安危。同时,它也是一道护身符,可抵挡一次太乙金仙级别的神魂侵蚀或致命攻击。”
他将令牌分别递给五人。
令牌入手温润,却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稳固力量。
五人接过令牌,皆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精妙空间之力与祝只安那份沉静的守护之意。
这不仅仅是信物,更是一份承诺与保障。
“今日之事,绝密。”
祝只安最后叮嘱,“暗中调查,谨慎行事。首要目标,查明万药宗内部情况,找到顾言背后真正的操控者,以及……收集云尊仙残留势力的所有线索。”
东方天际,终于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微光透过窗棂,照亮了苑内六张神色凝重的面孔。
抗情盟,于暗夜中诞生,迎接着即将到来的、更加汹涌的狂风骤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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