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惊弦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但或许是药物作用，或许是身体实在太累，竟也断断续续睡到了午后。
醒来时，房间里静悄悄的，阳光已经西斜，在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他撑着坐起身，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水，温度恰到好处。旁边还有一张便签纸，上面是龙飞凤舞却略显笨拙的字迹：【粥在厨房温着，醒了叫我。——逐云】
看着那纸条，萧惊弦怔了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边缘，一种极其陌生却又熨帖的暖意，悄然漫过心间。他端起水杯，慢慢喝了几口，温水润泽了干涩的喉咙，也似乎驱散了些许躯体的寒意。
他起身，披上外套走出卧室。楼下很安静，他以为萧逐云出去了。走下楼梯，却看到年轻人正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背对着他，面前摊开着那份《长亭雪》的剧本，旁边还放着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医学相关的页面。他看得极其专注，连他下楼的声音都没听到。
萧惊弦的脚步顿住了。他看着儿子宽阔却莫名透着一丝紧绷的背影，目光又落在那份被仔细翻阅、甚至旁边还放了一支笔似乎在做笔记的剧本上，心头百感交集。
这孩子……是认真的？
就在这时，萧逐云的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打破了一室的宁静。他像是被惊扰般猛地回过神，抓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经纪人琳达。他蹙了蹙眉，下意识地回头，正好对上萧惊弦的目光。
“爸？你醒了？”他立刻站起身，脸上的表情瞬间切换到担忧模式，“感觉怎么样？胃还疼吗？咳嗽好点没？粥……”
“我没事。”萧惊弦打断他一连串的问话，声音依旧有些沙哑，但语气平和，“你先接电话吧。”
萧逐云这才想起还在响个不停的手机，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窗边接了起来。
“琳达姐？”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经纪人又急又高的声音，即使没开免提，在安静的客厅里也依稀可闻：“我的小祖宗！你跑哪儿去了？！公司电话都快被打爆了！《长亭雪》官宣了！现在网上都炸锅了！你是不是被绑架了？还是萧老师那边……”
萧逐云眉头紧锁，下意识地侧身，用手稍微捂住话筒，压低声音：“你慢点说，什么官宣？”
“你还不知道？！萧惊弦工作室那边一小时前突然官宣了电影《长亭雪》的主创阵容！你是男主角！另一个男主角是他！现在热搜前十你们家占了五个！全是讨论你们父子合作的！我的天，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之前不是死都不同意吗？怎么突然就……”
萧逐云瞬间明白了。他看了一眼不远处沉默站着的父亲，想必是陈叔或者工作室的人按照原定计划发布了消息，父亲病着，大概还没来得及处理。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沉静下来：“琳达姐，是真的。我接了这部戏。”
电话那头倒抽一口冷气，紧接着是更急切的追问：“为什么？逐云，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都怎么说？都说你爸过气了拉着你炒作！说你之前立的独立人设崩了！还有说你被他拿捏住了把柄！各种难听话都有！你的粉丝后援会都炸了，好几个大粉都在问我怎么回事！这对你的形象……”
“琳达姐。”萧逐云再次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硬和决绝，“帮我发一条个人声明。”
“什么声明？澄清还是……”
“不澄清，”萧逐云的目光落在萧惊弦清瘦而略显苍白的脸上，语气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就以我个人的名义发：能参与《长亭雪》，与父亲@萧惊弦合作，是我长久以来的心愿。此次合作，不为其他，只为圆父亲一个梦，也圆我一个梦。所有质疑，我一人承担。作品至上，敬请期待。”
电话那头的琳达似乎被这番完全出乎意料的话震住了，半晌没声音。
连站在一旁的萧惊弦也猛地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桃花眼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逐云，你……”
“就这样发，一个字都不准改。”萧逐云不给经纪人反驳的机会，直接下了指令，“另外，通知团队，从现在起，所有针对我父亲的负面言论和猜测，一律取证，发律师函，绝不姑息。”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客厅里陷入一片死寂。
萧逐云转过身，走到萧惊弦面前，看着父亲那双写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故作轻松地扯了下嘴角，虽然笑容有些僵硬：“吵到你了？没事，一点小风波，我能处理。”
萧惊弦张了张嘴，喉咙发紧，声音干涩：“你不必如此……这会影响你……”他知道儿子的演艺事业正如日中天，这样的争议和“自毁前程”式的表态，会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
“影响我什么？”萧逐云挑眉，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桀骜，“影响我赚更多的钱？还是影响我拿更多的奖？”他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父亲，“爸，那些东西，加起来，都没有你重要。”
“以前是我不懂事，现在我想懂了。别人的嘴，爱说什么说什么。但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在我眼皮子底下，诋毁你一个字。”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十八岁少年特有的锐气和不容置疑的守护欲。
萧惊弦怔怔地看着他，看着儿子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维护和坚定，心脏像是被泡在温水里，酸涩又滚烫。他下意识地避开了那过于灼热的目光，垂下眼帘，低声道：“剧本……还有些地方，我想再跟你聊聊……”
他试图将话题拉回安全的、他熟悉的领域。
“好。”萧逐云从善如流，仿佛刚才那个强势逼人的不是他。他弯腰拿起地毯上的剧本和平板，“去沙发上坐着聊，你站着累。”他极其自然地将平板锁屏，不想让父亲看到上面那些关于胃癌晚期护理的搜索记录。
而就在此时，萧逐云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微博特别关注的提示音接连不断地响起。
他解锁瞥了一眼。
【萧逐云工作室 V】：发布了一篇新文章《逐云之心，长亭为证》。引用的正是他刚才那番话。
几乎是瞬间，评论区炸裂。
【卧槽？！本人发声？！】
【圆父亲一个梦……我哭了，这是什么剧情？】
【哥哥你是不是被下降头了？！之前不是还说同台都晦气吗？！】
【维护父亲！男友力mAx！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黑子滚粗！哥哥说了作品至上！等着看就打烂你们的脸！】
【萧惊弦凭什么啊！拖累儿子！】
【楼上Sb鉴定完毕，萧老师影帝奖杯比你岁数都多！】
【世纪大和解？我怎么觉得那么悬呢……】
舆论的旋风，才刚刚开始。
但萧逐云只是平静地扫了一眼，便将手机屏幕按灭，丢到一旁。
他拿起剧本，坐到父亲身边，指着其中一页，语气认真得像个小学生：“爸，这里，我觉得人物的情绪转折是不是可以再……”
窗外阳光正好，屋外舆论滔天，屋内却仿佛自成一方天地。
萧惊弦看着儿子近在咫尺的、专注的侧脸，听着他认真的讨论，再想到他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维护，心中那片冰封了十年的荒原，似乎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有暖流悄然涌入。
或许……这一次，真的会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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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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