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导演的探访,像一阵温和的风,短暂地吹散了病房里剑拔弩张的空气,却并未真正驱散笼罩在父子二人心头的阴霾。萧惊弦变得更加沉默,他不再主动提及结局,但那双时常凝望着窗外或剧本的眼睛里,却分明写着未尽的执拗和一种深沉的、近乎悲观的疲惫。
萧逐云的心,如同被放在文火上细细煎熬。他看着父亲日渐消瘦的侧影,看着他强打精神却难掩虚弱的姿态,再回想起他谈及悲剧结局时那种近乎宿命般的平静,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再次攫住了他。
他害怕。害怕父亲那份对艺术真实的偏执追求,会成为压垮他本就脆弱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害怕那冰冷的结局,会像一个自我实现的预言,将父亲彻底拖入绝望的深渊。
他试图再次沟通,小心翼翼地避开敏感的词汇,只从身体角度劝说:“爸,李主任说了,您现在最需要的是静养,不能耗神。剧本的事,等您好些了再想,行吗?”
萧惊弦只是淡淡地瞥他一眼,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我心里有数。”
那轻飘飘的四个字,像一堵无形的墙,再次将萧逐云拒之门外。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绝望。
争执的苗头再次隐隐浮现。萧逐云几乎能预见到,如果自己再次强硬反对,势必会引发又一场激烈的冲突,而父亲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情绪波动和心力消耗。
那天下午,萧惊弦又一次在精神稍好的间隙,拿起那本剧本和一支红笔,手指微微颤抖着,试图在纸上勾画。他的眉头因专注和虚弱而紧锁,呼吸略显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显然极其吃力。
萧逐云站在一旁,看着父亲那副倔强又脆弱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所有的坚持、所有的恐惧,在那一刻,都被一种更汹涌的情感所淹没——那就是不忍。
他不能再这样逼他了。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在病榻上,还要为了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而耗尽最后的心力。
艺术与生命,执念与健康……在这一刻,他必须做出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间的哽咽,缓步走到床边,伸出手,轻轻按住了父亲那只颤抖的、握着笔的手。
萧惊弦的动作一顿,抬起眼,有些讶异又带着一丝警惕地看着他。
萧逐云迎上父亲的目光,努力扯出一个极其艰难却尽量柔和的笑容,声音沙哑却清晰:“爸,别写了,歇会儿。”
他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缓缓说出下一句话:“结局……您想改,就按您的想法改吧。”
萧惊弦瞳孔微缩,似乎完全没料到儿子会突然让步,怔怔地看着他,一时没有反应。
萧逐云紧紧握着他的手,感受到那冰凉的皮肤下细微的颤抖,心酸得厉害,却依旧坚持把话说完:“但是,您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他的目光紧紧锁着父亲,语气郑重,不容置疑:“第一,修改可以,但必须等这次肝损伤完全恢复,体力允许的情况下,慢慢来,不准熬夜,不准耗费心神。我会让陈叔监督您每天最多只能看一小时剧本。”
“第二,”他的声音更加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修改后的剧本,只是‘备用’。最终是否采用,必须等到您身体恢复到李主任认可、能够安全完成后续拍摄的程度,我们再一起和导演讨论决定。一切,以您的健康为前提。如果……如果到时候您的身体还是不允许,那么这个结局,就不能拍。”
他说完,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父亲。这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也是他能为父亲设下的、保护他身体的最后一道防线。
萧惊弦沉默着,目光复杂地凝视着儿子。他看到了儿子眼中的痛楚、妥协,以及那份深藏于底、不容动摇的关切和坚持。他明白,这已经是儿子在极度担忧和反对之下,所能给予他的最大程度的理解和尊重。
许久,他眼底那份执拗的锋芒缓缓软化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疲惫的、却真实的动容。他极轻地反手,用冰凉的手指回握了一下儿子的手,力度微弱,却是一个明确的信号。
“……好。”他低声应道,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对抗,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依你。”
简单的两个字,却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松开了紧绷到极致的弦。
萧逐云高悬的心猛地落下,巨大的酸楚和一丝微弱的庆幸涌上心头,让他眼眶发热。他用力点了点头,生怕父亲反悔似的:“那说好了!您现在就好好休息,不准再想了。”
他小心翼翼地抽走父亲手中的笔和剧本,放回床头柜,又仔细地替他掖好被角。
萧惊弦没有反抗,顺从地靠在枕头上,闭上了眼睛,眉宇间那紧绷的褶皱似乎舒展了些许。一场可能再次消耗他元气的争执,就这样被儿子的妥协与呵护悄然化解。
萧逐云坐在床边,看着父亲呼吸逐渐平稳,陷入浅眠,心中百感交集。
妥协,并不意味着认同。
他只是选择了在此时此刻,将父亲的生命安危,置于一切艺术追求和理念冲突之上。
他暂时搁置了争议,用退让换取了父亲片刻的安宁。
而真正的战役,关于结局,关于未来,关于父亲心中那道沉重的坎,还远远没有结束。
但他愿意等。
等到父亲更有力气的时候,再慢慢去解开那个结。
现在,他只要他好好活着。
______
(第四十二章 完)
喜欢重生:暖宠病弱影帝父亲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重生:暖宠病弱影帝父亲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