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雷雨,总是在闷热到极致时,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夜幕如同浸透了浓墨的绒布,沉甸甸地压下来,将梧桐公馆笼罩在一片湿漉漉的黑暗中。远处天际,偶尔划过一道惨白的闪电,短暂地照亮室内,随即又被更深的黑暗和紧随其后的闷雷吞噬。
病房内,白日的喧嚣与痛苦似乎暂时沉寂下来。萧惊弦在强效镇静和止痛药物的作用下,陷入了一种极不稳定的昏睡状态。他的呼吸浅促,额头依旧滚烫,监护仪上跳动的数字,如同悬崖边摇摆的烛火,始终在危险的临界点附近徘徊。萧逐云已经连续守了超过三十六个小时,体力与精神都已濒临极限。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握着父亲冰凉的手,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却不敢真正合眼,只能强迫自己保持一丝清明,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些变幻不定的曲线和数字。
李主任傍晚时分才离开,临走前神色凝重地反复叮嘱夜班医护和萧逐云,今晚是关键的观察期,免疫反应可能达到峰值,任何细微的变化都必须立刻上报。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一分一秒地爬行。窗外的雨声哗哗作响,敲打着玻璃,更衬出室内的死寂。萧逐云的心悬在嗓子眼,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午夜刚过,变故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先是心电监护仪发出一声尖锐、短促的警报!屏幕上代表心率的那条曲线,原本虽然波动,但尚在可控范围,此刻却猛地蹿升到一个骇人的数字,剧烈地、毫无规律地狂跳起来!
萧逐云像被电流击中般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
几乎在同一时刻,萧惊弦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不是之前那种因疼痛引起的轻微颤抖,而是全身性的、失去控制的强直性痉挛!他喉咙里发出一种被扼住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脸色在瞬间由不正常的潮红转为可怕的青紫!
“爸!!”萧逐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扑到床边,却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值夜的护士和医生如同听到冲锋号的战士,瞬间冲了进来。病房内的平静被彻底打破,刺眼的顶灯被啪地打开,晃得人睁不开眼。
“室速!可能是免疫性心肌炎爆发!”主治医生快速判断,声音急促而冷静,但紧绷的声线透露出情况的危急,“准备除颤!肾上腺素1mg静推!联系IcU,准备紧急插管!”
“家属请让开!”护士一把将几乎瘫软的萧逐云拉开到一旁,为抢救腾出空间。
萧逐云踉跄着退到墙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他眼睁睁看着医生撕开父亲病号服的胸口,贴上电极片,看着除颤器充电时发出的那种令人心悸的嗡鸣,看着父亲瘦削的身体在电击下猛地弹起又落下……每一次电击,都像重锤砸在他的心脏上。他看见护士快速推注着各种颜色的药水,看见更多的医生和护士推着各种急救设备涌了进来。
混乱、嘈杂、刺眼的灯光、刺鼻的药品气味……一切都在旋转、模糊。萧逐云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像冰水一样将他从头到脚浇透,冻结了他的血液,他的思维。他只能死死地盯着病床上那个被医护人员包围的、不断抽搐的模糊身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血压测不出!”
“血氧饱和度急剧下降!”
“准备气管插管!”
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医学指令,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萧逐云的耳膜。他看到医生拿起喉镜,看到那根冰冷的管子……他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墙壁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发出野兽般压抑的、绝望的呜咽。整个世界在他周围崩塌、陷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抢救似乎暂时稳住了最危急的心律失常,但父亲的生命体征依旧极其微弱,完全依赖药物和设备维持。
“立刻转入IcU!”医生下达了最终指令。
病床被迅速推出病房,轮子碾过地面发出急促的声响,连接着各种管子和线缆的萧惊弦,像一片毫无生气的落叶,被推往那个象征着最后防线的地方。萧逐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
IcU厚重的大门,在他面前“砰”地一声关上,无情地将他隔绝在外。门上那个红色的“禁止入内”的指示灯,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注视着他。
门外的走廊,空旷、寂静、冰冷。惨白的灯光从头顶洒下,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而孤独。他背靠着冰凉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耳边似乎还回响着监护仪的尖啸、医生的指令、父亲痛苦的抽搐声……但此刻,周围却死寂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粗重而混乱的呼吸声,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他不敢想象门内正在发生什么,却又无法控制地想象出最坏的结果。父亲痛苦的面容、青紫的嘴唇、抽搐的身体……这些画面如同梦魇,反复在他脑海中闪现。
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想要给陈叔打电话,想要给任何一个可以分担这份绝望的人打电话,但手指颤抖得无法按下拨号键。最终,他只是无意识地反复点亮、熄灭屏幕,仿佛这微弱的光,是他与这个冰冷世界唯一的联系。
悔恨、恐惧、无助、悲伤……各种情绪像汹涌的潮水,将他淹没。他后悔是不是不该选择那个激进的治疗方案,是不是自己的决定将父亲推向了更快的毁灭?他恐惧那扇门再次打开时,会听到无法承受的消息。他无助地意识到,在生死面前,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和无力。
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他不再压抑,任由泪水肆意流淌,打湿了衣襟。在这个无人可见的角落,他卸下了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变回了一个即将失去父亲的、恐惧无助的孩子。
窗外,雷声渐息,暴雨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窗户,如同无尽的哀泣。
走廊里,灯光惨白,时间凝固。
萧逐云蜷缩在墙角,像一只受伤的幼兽,独自对抗着漫漫长夜和随时可能降临的、最深的黑暗。
这是他人生中,最漫长、最黑暗、最绝望的一夜。
而黎明,遥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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