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上的滔天巨浪,似乎被梧桐公馆厚重的墙壁和静谧的氛围隔绝在外。但来自现实世界的暖意,却以一种更实在、更笨拙的方式,悄然涌了进来。
自从#萧逐云 人间孝子#的热搜霸屏后,陈叔发现,每天送到剧组和公馆前台,指名道姓给“萧老师”或“萧爸爸”的快递包裹,数量呈指数级增长。它们不再是以前那些昂贵的奢侈品或华丽的应援物,取而代之的,是包装朴素的各类养生补品、手工制作的暖心小物,以及厚厚一沓一沓的信件。
这天下午,萧惊弦服了药,正靠在客厅沙发上小憩。他精神比前几日稍好些,但脸色依旧缺乏血色,手里拿着一卷剧本,却许久未曾翻页,只是望着窗外凋零的梧桐树梢出神。
萧逐云指挥着陈叔和助理,将几个大纸箱搬进客厅。箱子打开,里面是分门别类放好的粉丝来信,以及一些包装仔细的礼物。
“爸,今天感觉好点了吗?”萧逐云先是习惯性地问了一句,得到父亲一声淡淡的“嗯”作为回应后,他便自顾自地在地毯上坐下,开始拆看那些信件。
“粉丝们寄了好多东西来,都是给您的。”他一边拆,一边状似随意地说着,“多是些养胃的米糊、山药粉,还有手工做的蜂蜜、秋梨膏……哦,还有这个,”他拿起一个毛线织的软垫,笑了笑,“说是让您拍戏休息时垫着腰,暖和。”
萧惊弦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那堆小山似的礼物和信件上,金丝眼镜后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但很快又归于平静,甚至带点疏离。他早已习惯了公众的聚散和评说,无论是鲜花还是石块。
萧逐云并不在意父亲的沉默。他拿起一封信,信封上是娟秀的字迹,写着“致萧惊弦老师,请务必保重身体”。
他拆开,轻声读了起来:
“萧老师,您好。我是您和逐云多年的影迷。看到最近的报道,心里非常挂念。请您一定要好好休息,按时吃饭,按时吃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我们还想看您拍更多好作品呢。附上一点家乡产的小米,熬粥最养胃,希望您能收下。”
他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缓,在安静的客厅里清晰地回荡。
读完一封,他又拿起另一封。这封字迹更稚嫩些:
“萧爸爸(请允许我这样称呼),我是逐云哥哥的粉丝,但我现在也觉得您特别好!您要听逐云哥哥的话,他看起来可紧张您啦!这是我妈妈自己做的阿胶糕,补气血的,希望您能喜欢!祝您早日康复!”
萧逐云念到这里,忍不住轻笑了一下,抬眼看了下一言不发的父亲,继续念下一封。
信的内容大同小异,大多是表达关心、送上祝福、叮嘱保重。有些是资深影迷,回忆了他早年作品的精彩瞬间;有些是年轻的粉丝,因为萧逐云而开始了解他,并送上了真挚的鼓励;还有些是同样经历过病痛或与家人有隔阂的陌生人,写来了长长的信,分享心路历程,为他打气。
没有过多的溢美之词,没有喧嚣的追捧,只有一份份朴素的、沉甸甸的关心。
萧逐云的声音很稳,他刻意挑选着那些温暖的、充满善意的字句,缓缓地读着。他不再去看父亲的反应,只是专注地读着,仿佛这是一项极其重要的日常工作。
阳光一点点西斜,给客厅铺上一层暖金色的光辉。
萧惊弦依旧维持着最初的姿势,安静地听着。他手中的剧本早已放下,交叠放在膝上。他微微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真正的情绪。
只是,那总是习惯性微蹙着的眉心,似乎在不经意间,舒展了些许。
那总是抿成一条直线的、缺乏血色的薄唇,线条也似乎柔和了那么一分。
当萧逐云念到一封信,里面写道:“……我知道您和逐云之间可能有过不容易的时光,但看到他现在这样守着您,真好。时间还长,未来还远,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请为了爱您的人,务必保重。”
这时,萧惊弦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萧逐云的声音停了下来。
客厅里陷入一片温柔的寂静。
良久,萧惊弦极轻极轻地动了一下,似乎调整了一下坐姿。他的目光掠过地板上那些堆积的、来自天南地北的信件和包裹,最终,落在一盒包装朴素的野生枸杞上。
他沉默着,然后,用那依旧有些沙哑的嗓音,很低很低地,几乎融入了夕阳的光尘里,说了一句:
“……谢谢他们。”
声音很轻,甚至没有什么起伏。
但一直用余光关注着他的萧逐云,却清晰地看到,在父亲垂下眼帘的瞬间,那镜片之后,飞快地掠过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动容的水光。
那层坚硬的、冰冷的、用以隔绝外界也保护自己的外壳,似乎被这些陌生而真挚的善意,小心翼翼地撬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
有一缕名为“温暖”的光,终于得以窥见一丝痕迹。
萧逐云没有回应,也没有戳破。他只是低下头,掩饰住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然后继续拿起下一封信,用一种更温柔、更认真的语调,慢慢地读了下去。
夕阳的余晖将父子二人的身影拉长,投映在温暖的地板上。一个读得认真,一个听得沉默。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静谧而安详的氛围,那些字字句句的关心与祝福,仿佛化作了实质的暖流,无声地流淌在这间曾经过分清冷的房子里,驱散着经年不化的寒意。
有些冰,需要猛火灼烧。
而有些冷,只需温水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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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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