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的寒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敲打着窗棂,发出簌簌的轻响。城市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装,街道两旁的树木枝桠挂上了晶莹的雾凇,在苍白的天光下闪烁着清冷的光芒。空气凛冽,呼吸间带着刺骨的寒意,却也充满了冬日特有的、洁净清新的气息。
然而,在市美术馆一间宽敞明亮的展厅内,却是另一番温暖如春的景象。这里正在举办一场特殊的画展——“生命的色彩:‘惊弦逐云’基金受助儿童公益画展”。展厅内暖意融融,人流如织,但与寻常画展的安静肃穆不同,这里洋溢着一种活泼、温暖甚至略带嘈杂的生气。参观者们的脸上,大多带着温柔的笑意和感动的神情。
今天,是画展对特邀嘉宾和捐赠人开放的第二天。展厅被精心布置过,柔和的射灯打在每一幅画作上,墙壁不再是冰冷的白色,而是粉刷成了温馨的浅米黄或柔和的淡蓝色。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橙花精油香气,背景音乐是舒缓的轻钢琴曲,营造出一种安宁而充满希望的氛围。
画展的主角,并非声名显赫的艺术家,而是数百名曾得到“惊弦逐云生命关怀基金”帮助的、正在抗击病魔或已失去亲人的孩子们。他们的年龄从三四岁到十几岁不等,画作稚嫩、朴拙,甚至有些歪歪扭扭,却充满了令人动容的、原始而蓬勃的生命力。画作的主题围绕着“我的家”、“我的梦想”、“我最感谢的人”、“美丽的自然”等等,色彩大胆奔放,构图天马行空,每一笔每一划都饱含着他们对生命的热爱、对世界的观察、以及在苦难中依然保持的纯真与希望。
上午十点,展厅入口处出现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但很快又恢复了有序的平静。萧逐云推着轮椅,缓缓将父亲萧惊弦引入了展厅。为了这次出行,他做了万全的准备,轮椅上加盖了厚厚的毛毯,确保父亲不受风寒。萧惊弦穿着深色的厚外套,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睛。他的气色比前些日子又好了一些,眼神清明,虽然依旧瘦削,但眉宇间那股久病带来的郁气似乎被此刻展厅内温暖的气息冲淡了许多。
基金会的负责人和周理事立刻迎了上来,态度恭敬而热情,但都刻意压低了声音,避免喧哗。“萧老师,您能来真是太好了!逐云,这边请,我们为您和萧老师准备了相对安静的参观路线。”
萧逐云向众人点头致意,轻声对父亲说:“爸,我们慢慢看,不着急。”
萧惊弦极轻地颔首,目光已经投向了离入口最近的那面展墙。
画展按主题分成了几个区域。萧逐云推着父亲,沿着预设的路线缓缓前行。周围有零星的嘉宾认出了他们,但都报以善意和理解的微笑,并未上前打扰,给予了他们充分的尊重和空间。
萧惊弦看得很慢,很仔细。他的目光掠过那一幅幅充满童趣和想象力的画作:有画着一家三口手牵手、太阳笑得比脸还大的《我的幸福家》;有描绘着自己穿着白大褂、给病人看病的《我长大了要当医生》;有色彩绚烂、几乎要溢出画布的《彩虹城堡》;还有描绘窗外小鸟、病房里一束鲜花的《春天来了》……
这些画作,技巧稚嫩,却有着专业画家难以企及的直击人心的力量。它们背后,是一个个与病痛抗争的幼小生命,是一个个在阴影中努力寻找光明的家庭。萧惊弦沉默地看着,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了细微的、复杂的涟漪。有怜惜,有触动,有作为一位长者、一位曾经历病痛的“同行者”的感同身受,更有一种看到自己与儿子播撒的善意种子,竟开出如此绚烂花朵的、难以言喻的震动。
萧逐云在一旁,不时俯身,在父亲耳边低声念出画作旁边的标签——上面有孩子的话(或由志愿者代笔):“谢谢叔叔阿姨的帮助,妈妈的药不苦了。”“我想把最美的彩虹送给帮助我的人。”“爸爸去天堂了,但他会变成星星看着我。”……每念一段,萧逐云的声音都会有些哽咽,而他感受到,父亲握着他的手,也会微微收紧。
当他们来到一个名为“谢谢您”的主题区域时,萧逐云的目光被角落一幅不大的画作吸引住了。他推着父亲靠近些。
那幅画用的蜡笔,笔触稚拙,色彩却异常温暖。画面中央,是一位坐在椅子上的老爷爷。老爷爷的头发是银白色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但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像两道月牙,充满了慈祥的光芒。他的膝盖上,坐着一个笑得露出豁牙的小男孩。最特别的是,老爷爷的身后,仿佛有一圈柔和的、金黄色的光晕。画的标题用歪歪扭扭的彩色字写着:《萧爷爷的笑脸》。旁边的小卡片上,有志愿者工整的代笔:“小辉(6岁)说:谢谢萧爷爷和逐云叔叔的帮助,我妈妈好多了。我梦见萧爷爷对我笑,像太阳一样暖。祝萧爷爷身体健康!”
一瞬间,萧逐云感觉呼吸一窒,眼眶猛地就热了。他下意识地看向轮椅中的父亲。
萧惊弦的目光,也牢牢地定格在那幅画上。他脸上的平静如同冰面般碎裂了。他的嘴唇微微张开,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握着轮椅扶手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泛白。那双看尽世间悲欢、深邃如古井的眼眸,此刻剧烈地波动起来,仿佛有巨大的风浪在其中翻涌。他死死地盯着画中那个被孩子用最朴拙、最温暖的笔触描绘出的“笑脸”,盯着那圈象征着光和暖的“光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展厅里的嘈杂声、音乐声,似乎都远去了。萧惊弦的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幅画,和画中那个陌生的、却又仿佛熟悉的“自己”。那是一个孩子心中,慈祥、温暖、带着光芒的化身。这与他记忆中病痛缠身、形容枯槁的自己,与他平日镜中看到的严肃沧桑的面容,形成了巨大的、近乎荒谬却又无比真实的对比。
然而,正是这种对比,这种源自孩子纯净内心的、毫无保留的美化与感恩,像一把最温柔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他紧闭的心扉,击中了他内心最柔软、最不设防的地方。
一滴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从萧惊弦的眼角滑落,顺着他布满岁月沟壑的脸颊,迅速洇入了围巾的绒毛里。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任由泪水无声地奔涌而出。那泪水,不是悲伤,不是痛苦,而是一种排山倒海般的、混合着巨大震动、深切慰藉、难以言喻的感动和……一丝近乎羞愧的复杂情感。
他这一生,饰演过无数角色,获得过无数赞誉,塑造过许多经典形象。但从未有一幅“画像”,能像眼前这幅稚嫩的蜡笔画一样,如此直接、如此纯粹、如此深刻地触及他的灵魂。它无关演技,无关名利,只关乎生命与生命之间最本真的善意连接。他从未想过,在自己生命的黄昏,历经病痛折磨后,竟会以一个如此温暖、如此光辉的形象,活在一个陌生孩子的心里和画里。
“爸……”萧逐云蹲下身,紧紧握住父亲颤抖的手,声音哽咽,泪水也模糊了视线。他明白父亲此刻内心的巨大波澜。这幅画,是对他们所做一切最崇高、最珍贵的回报。
萧惊弦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情绪,但泪水依旧不受控制。他反手用力握住儿子的手,仿佛那是他在巨大情感浪潮中唯一的浮木。良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目光重新落在那幅画上,眼神已从最初的剧烈震动,变为了一种深沉的、如同大地接纳雨水般的宁静与柔和。他抬起另一只微微颤抖的手,极其轻柔地、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虚空中抚过画中那个“笑脸”,仿佛怕惊扰了这份美好。
“……好孩子……”他沙哑地、几乎是用气声吐出了三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重若千钧。
艺术与善行,在此刻完美地交融。一幅稚嫩的画,胜过千言万语的赞美诗。它点亮了这场公益画展最深情的“睛”,也深深地烙印在了萧惊弦的生命中,成为一道温暖至极、永不褪色的光芒。
萧逐云推着父亲离开那幅画时,萧惊弦依旧久久地回望着。接下来的参观,他变得更加沉默,但眼神却异常明亮柔和,仿佛被注入了新的能量。
画展的留言簿上,萧惊弦坚持让儿子推他过去。他拿起笔,手依旧有些颤抖,却极其郑重地、一笔一划地写下:
“谢谢你们。愿生命如画,色彩常新。”
落款是:萧惊弦、萧逐云。
回去的路上,车内异常安静。萧惊弦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逝的雪景,久久无言。但萧逐云看到,父亲的嘴角,始终带着一丝极淡却无比真实的、柔和的弧度。那幅《萧爷爷的笑脸》,不仅留在了画展的墙上,更深深地刻在了老人的心里,温暖着他未来的每一天。
善意如石入水,涟漪终会抵岸,回响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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