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大厦顶层的灯火彻夜未熄。
雷霆清洗的余波仍在集团内部回荡，人人自危，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紧张。
林薇站在落地窗前，指尖冰凉，那条加密信息如同鬼魅般在她脑中盘旋不息。
「小心你最信任的‘新朋友’。」
顾衍。
这个名字像一根刺，扎在心头，随着每一次心跳隐隐作痛。
他的援手，他的交易，他的若即若离…
究竟是合作的诚意，还是更深层算计的伪装？
父亲笔记中那句“顾衍…此人极度危险”的警告，在此刻显得格外沉重。
她需要答案。
不能再被被动地牵着鼻子走。
“周秘书…”
她没有回头，声音冷冽。
“联系顾衍。告诉他，我要见他。现在。地点…就在他的‘缄默会所’。”
周秘书微微一惊。
“林总，那个会所…”
“我知道。”
林薇打断她。
“照做。”
“是。”
一小时后，林薇的座驾停在城西那家声名不显、却门槛极高的“缄默会所”门前。
没有招牌，只有一扇厚重的青铜门，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一名身着黑色西装、神情冷峻的侍者似乎早已等候，无声地引她入内。
内部装潢是极致的低调奢华，光线昏暗，环境静谧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被引至一间私密性极高的雪茄室。
室内弥漫着浓郁的、独特的雪茄烟草香气，混合着陈年威士忌的醇厚。
顾衍独自坐在一张宽大的真皮沙发里。
指间夹着一支即将燃尽的雪茄，烟雾袅袅，模糊了他深邃的轮廓。
他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杯琥珀色的酒液。
以及……一个打开的古董雪茄盒，里面整齐排列着数支深褐色的雪茄。
“林总深夜到访，看来是有了不得的收获，或者…疑虑？”
顾衍抬眸，目光穿透烟雾。
落在她身上，带着惯有的玩味，却又似乎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认真。
林薇没有坐下，她走到茶几前，目光锐利地扫过那盒雪茄，最后定格在顾衍脸上。
“我来要一个答案，顾衍。”
她开门见山，声音没有任何迂回。
“‘幽兰’，维兰德，你和我父亲的交易……
还有……你在这整盘棋里，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顾衍微微挑眉，似乎并不意外她的直接。
他深吸一口雪茄，缓缓吐出烟圈，却没有立刻回答。
林薇的耐心告罄。
她伸出手，并非指向顾衍，而是精准地指向雪茄盒中一支看起来与其他并无二致的雪茄。
“是这一支吗？”
她的声音冰冷。
“散发着那种独特的、与我父亲病房残留气味基底相似的草药香。
也是你上次在工厂接近我时，身上沾染的味道。”
顾衍夹着雪茄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眼底的玩味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审视。
“惊人的观察力，林总。”
他最终开口，语气平淡。
“或者说，是你身上那‘东西’的功劳？”
他的目光似乎意有所指地扫过她，仿佛能看穿她与系统之间无形的连接。
林薇心头一凛，但面色不改。
“回答我的问题。”
顾衍沉默了片刻，将雪茄在烟灰缸中摁熄。
他拿起茶几上的酒杯，却没有喝，只是轻轻晃动着，看着琥珀色的酒液挂壁。
“你父亲…”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了几分。
“是我见过的，最坚韧也最……悲哀的男人之一。”
“他找到我时，中毒已深，但头脑异常清醒。
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身边无人可信，敌人藏在暗处，甚至可能就在枕边。”
顾衍的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陷入了回忆。
“他拿着一份残缺的‘幽兰’毒素初步分析报告，以及它可能源自顾氏早期一个废弃项目的间接证据，来找我。
那不是求助，林薇，那是一场交易，也是一次……临终托孤。”
“他用自己的死，和林氏未来核心技术的优先合作权，换我两件事。”
顾衍抬起眼，直视林薇，眼神锐利如刀。
“第一，在我能力范围内，确保你不会被立刻吞噬，给你成长的时间和空间。
第二，查清‘幽兰’的源头，清理门户。
无论是林氏内部的，还是……可能隐藏在顾氏阴影里的蛀虫。”
林薇的心脏被狠狠撞击！
父亲……竟然……
“你以为他为什么能那么容易‘截留’维兰德的核心样本？
为什么能暗中建立那个实验室？”
顾衍的语气带着一丝复杂的嘲弄。
“没有我的默许和有限的技术支持，他一个垂死之人，如何对抗一个庞大的、隐藏在暗处的组织？”
“那你为什么……”
林薇的声音有些发颤。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幽兰’可能与顾氏旧项目有关？为什么不直接帮他？”
“告诉他？”
顾衍冷笑一声，那笑容里竟有一丝罕见的疲惫与冰冷。
“告诉他，他拼死对抗的毒素，可能源自他曾经信任的合作伙伴的家族？
让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彻底绝望吗？
更何况，当时我也只是怀疑，没有实证。
顾氏内部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和盟友。”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林薇身上。
“而你父亲，把这一切，赌在了你的身上。
他相信你能成长到足以与我并肩，或是对抗的地步。”
他拿起那支被林薇指出的特殊雪茄，放在鼻下轻轻一嗅，眼神晦暗不明。
“这种雪茄，用的烟叶产自一个极其特殊的庄园。
其土壤和气候，恰好适合某种稀有兰科植物的伴生。
那种植物，是‘幽兰’原始母株的近亲，香气有几分相似，但无毒。”
他顿了顿。
“制作这类雪茄的技艺，源自顾家一位早已隐居避世的旁系长辈。
而‘幽兰’的核心数据失窃，恰好发生在这位长辈的私人实验室遭遇闯入之后。”
信息量巨大，如同冰水浇头，让林薇瞬间清醒又无比寒冷。
顾衍不是在撇清关系，他是在承认关联，并指向了更复杂的内部斗争！
“你怀疑是顾家内部的人……”
林薇深吸一口气。
“不是怀疑，是基本确定。”
顾衍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
“但那个人藏得很深，手段高明，且与黑石勾结极深。
我一直在查，但缺乏关键证据和一击致命的时机。”
他站起身，走到林薇面前。
距离近得能让她清晰看到他眼中翻涌的暗流和一丝近乎真实的坦诚。
“林薇，我与你父亲的交易是真，我对林氏有所图谋也是真。
但我与你，至少在当前，拥有共同的敌人。”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黑石想要吞噬林氏，那个隐藏在顾氏内部的叛徒想要借此搅浑水。
甚至可能觊觎更高的位置。
我们的利益，在此刻是一致的。”
“那条挑拨离间的信息，”
林薇猛地想起。
“是你发的？”
顾衍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是我。我需要确认，你是否足够警惕，是否值得我进行更深度的合作。
看来，你通过了测试。”
林薇感到一阵寒意。这个人，每一步都在算计，甚至连坦诚都可能是更深层算计的一部分。
“我凭什么相信你？”
她盯着他的眼睛，试图找出任何一丝虚伪。
“就凭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永远无法走出这个房间，但我没有。”
顾衍的目光毫不避让，甚至带着一丝挑衅。
“就凭你父亲留下的关于‘涅盘’的最终线索。
没有我的默许和那一点点‘技术支持’，你根本找不到。
就凭……我们现在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黑石和那个叛徒一旦得势，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他退后一步，恢复了那种慵懒而掌控一切的神态。
“合作，或者各自为战，最终被逐个击破。选择权在你，林总。”
雪茄的余烬在空气中缓缓飘散。
那独特的草药香气仿佛渗透了每一个角落，也渗透进这沉重而危险的谈话之中。
真相残酷得令人窒息。
父亲的深谋远虑与自我牺牲，顾衍的复杂立场与冰冷算计。
黑石的庞大阴影，顾家内部的暗流涌动…
所有线索在此刻交织成一张更加庞大、也更加危险的网。
林薇站在原地，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信任顾衍，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不信任他，独自面对这一切，胜算几何？
父亲将最后的赌注押在了她的成长和与顾衍可能形成的制衡上。
她缓缓抬起眼，目光恢复了冰冷的清明。
“合作可以。”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
“但约法三章。第一，信息共享，不得隐瞒。
第二，行动同步，不得擅自行动。第三，”
她顿了顿，语气森寒。
“若让我发现你有任何不利于最终目标的举动，我会毫不犹豫地先毁了你。”
顾衍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中带着一丝真正的欣赏和兴奋？
“很好。这才像林正宏的女儿，像能与我合作的人。”
他伸出手。
“那么，协议达成？”
林薇没有立刻握住他的手，而是从口袋中取出那枚凤凰胸针。
用指尖轻轻一划，一滴血珠渗出。
她将其按在顾衍递过来的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简易合作协议的签名处。
“以血为契。”
她冷冷道。
“背约者，血债血偿。”
顾衍看着她染血的指尖，眼神深邃如夜。
最终，他也划破了自己的指尖，将血印按在旁边。
“如你所愿。”
联盟以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达成。
雪茄室的门悄然打开，又悄然关上。
门内，烟雾依旧缭绕，仿佛一场决定许多人命运的密谈从未发生。
但林薇知道，从这一刻起，她踏入的不再仅仅是林氏的内斗，而是一场席卷更广、更深黑暗风暴的核心。
而她手中的剑，必须更快，更狠，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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