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没大亮，豆蔻就轻轻敲响了沈微婉的房门。
“才人，该起了，今儿个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可不能晚了。”
沈微婉其实早就醒了。在陌生的地方，她睡得一直很浅。她应了一声，起身穿好那件半旧的浅绿色宫装，自己简单梳了个发髻，依旧只插着那根素银簪子。
豆蔻端来了热水和简单的早饭，一碗清粥，一碟小咸菜。她看着沈微婉的打扮，小声说：“才人，其他主子去请安，都会打扮得隆重些……”
沈微婉摇摇头：“这样就很好。”
她安静地吃完早饭，看看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出门。王答应的屋子还关着门，一点动静都没有，看样子是打定主意不去请安，或者干脆没把她这个才人放在眼里。
沈微婉没在意，独自一人朝着皇后居住的坤宁宫走去。路上遇到其他同样去请安的妃嫔，三三两两，衣着光鲜，环佩叮当。她们看到独自一人、穿着寒酸的沈微婉，有的投来好奇的目光，更多的则是无视和隐约的鄙夷。沈微婉一律低着头，默默走在路边，尽量不引起任何注意。
坤宁宫比汀兰轩气派太多了，琉璃瓦，红漆柱，宫女太监垂手侍立，安静却透着威严。
大殿里已经来了不少人，按照位份高低站着。沈微婉找到自己该站的位置，那是最靠后、最靠近门口的角落。她跪坐下来，眼观鼻，鼻观心，尽量让自己缩成一团，像个影子。
她看到她的嫡姐沈玉柔站在前面一些的位置，穿着新赏的贵人服饰，粉色的宫装，头上戴着珠花，正和旁边一位同样打扮艳丽的妃嫔小声说着什么，脸上带着笑。
过了一会儿，一阵香风袭来，伴随着环佩清脆的撞击声。一个穿着绛红色华丽宫装、满头珠翠、容貌艳丽逼人的女子，在一群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她眼波流转，扫过在场众人，嘴角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
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先前还在低声交谈的妃嫔们都安静了下来。
这就是贵妃，丞相的女儿，柳如烟。她一进来，整个殿内的光彩好像都集中到了她一个人身上。
她在最前面，仅次于皇后的位置坐下，立刻有宫女上前为她整理裙摆。
又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太监的通传声：“皇后娘娘驾到——”
所有人都立刻跪伏下去，齐声道：“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在主位上坐下。她穿着明黄色的凤袍，头戴凤冠，容貌端庄，神色平和，但眼神里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
“都起来吧。”皇后的声音不高，但很清晰。
“谢娘娘。”
众人起身，重新站好。
皇后目光缓缓扫过下面的人，在看到贵妃时，眼神稍微停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移开。她说了几句例行的话，无非是让大家和睦相处，谨守宫规，为皇家开枝散叶之类。
贵妃用手帕轻轻按了按嘴角，笑着说：“皇后娘娘说得是。不过这后宫姐妹一多，是非难免就多了，要想真正和睦，还得靠娘娘您多多费心管教才是。”她这话听起来像是奉承，但细细一品，又好像带着点别的味道。
皇后脸色不变，淡淡回道：“贵妃有心了。管理后宫是本宫分内之事，自然会秉公处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表面客气，底下却机锋暗藏。殿里的人都屏着呼吸，不敢出声。
皇后的目光在殿内扫视，最后落在了最角落，几乎要隐没在阴影里的沈微婉身上。
“那位，就是新入宫的沈才人吧？”皇后开口。
沈微婉心里一紧，赶紧从角落里站出来，重新跪下行礼：“才人沈微婉，叩见皇后娘娘。”
皇后看着她，点了点头：“嗯，看着倒是个安分守己的。很好，在这宫里，安分最重要。”
沈微婉把头埋得更低：“谢娘娘教诲，微婉谨记。”
这时，旁边的贵妃轻笑一声，目光也落在沈微婉身上，那目光像带着刺，从上到下把她刮了一遍，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安分就好。”贵妃慢悠悠地说，声音带着点慵懒的调子，“这宫里啊，最怕的就是那些不安分的人，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净想着些不该想的东西，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这话意有所指，殿内好几个妃嫔的脸色都微微变了。
沈微婉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只低声应道：“贵妃娘娘教训的是。”
皇后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挥了挥手：“好了，都见过了。沈才人，记住本宫的话，安分守己，起来吧。”
“是。”沈微婉这才起身，默默地退回到那个角落里，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又说了几句闲话，皇后便露出疲态，让众人散了。
妃嫔们依次行礼告退。贵妃第一个站起来，带着她那一群人，浩浩荡荡、香风扑鼻地走了。其他人也三三两两地离开。
沈微婉低着头，跟在人群最后面，正准备默默离开。
忽然，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出声说道：“沈贵人请留步，皇后娘娘还有些话要问您。”
已经走到门口的沈玉柔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惊喜和得意的神色，赶紧转身回去：“是！”
沈微婉脚步没有停顿，仿佛没听见一样，继续低着头，跨出了坤宁宫高高的门槛。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她微微眯了下眼，回头看了一眼那富丽堂皇的宫殿。沈玉柔被单独留下来了，这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皇后需要制衡贵妃，需要拉拢一些家世不错的妃嫔，沈玉柔正好是合适的人选。
但这与她无关。
她拉紧了一下自己普通的衣襟，沿着来时的路，一个人安静地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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