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县城里又转了小半天，眼看天色不早，萧景渊便吩咐找家客栈住下。他们选的是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体面的“悦来客栈”，要了两间上房。
刚安顿下来没多久，客栈掌柜就战战兢兢地跑来敲门，说本地县令周大人来了，想求见贵客。
萧景渊和沈微婉对视一眼，知道是侍卫暗中调查医馆的事，可能惊动了地方。萧景渊脸色微沉，点了点头：“让他进来吧。”
很快，一个穿着七品官服、身材微胖、额头冒汗的中年男子弯着腰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师爷模样的人。一进门，这周县令就噗通一声跪下了：
“下官清源县令周文康，不知陛下……不知贵人驾临，有失远迎，死罪！死罪！”
他头磕在地上，声音都在发抖。显然，他虽然不确定萧景渊的具体身份，但肯定知道是京城里了不得的大人物，至少是钦差级别的。
萧景渊坐在椅子上，没叫他起来，只淡淡地问：“周县令消息很灵通啊。我们刚住下，你就找来了。”
周县令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回贵人的话，是……是下面的人禀报，说城里有生面孔在打听‘济世堂’的事，下官……下官怕惊扰了贵人，特来请安。”
他使了个眼色，身后的师爷赶紧捧上一个沉甸甸的锦盒。
周县令陪着笑，声音谄媚：“一点……一点土仪，不成敬意，请贵人笑纳。敝县虽小，但也有些风景可看，贵人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官，下官一定办得妥妥当当。”
这是明目张胆的行贿了。
萧景渊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周县令，你这是做什么？拿本官当什么人了？”
周县令被他语气里的寒意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锦盒差点掉地上，连忙磕头：“下官不敢！下官不敢！下官只是……只是聊表心意……”
“收起来！”萧景渊厉声喝道，“朝廷命官，不思为民做主，倒学着这些歪门邪道！”
周县令吓得面如土色，连滚爬爬地把锦盒塞回师爷怀里，趴在地上不敢再说话。
这时，一直安静坐在旁边的沈微婉开口了，语气平和，像是随口闲聊：“周县令，我们今日在街上逛了逛，看到那家‘济世堂’医馆，病人不少。不知这县城里，像这样的医馆有几家？药材价钱、大夫医术，官府可有过问？”
周县令正被皇帝吓得魂不附体，听到皇后问话，更是头皮发麻。他支支吾吾地抬起头，擦了把冷汗：
“回……回夫人的话，这……这清源县里，大小医馆……大概有那么三四家吧？‘济世堂’是……是规模最大的。”
“那药材价格呢？可有什么章程？”沈微婉追问。
“价……价格？”周县令一脸茫然，转头看向师爷。师爷赶紧小声提醒：“就是药钱……”
“哦哦，药钱！”周县令恍然，又擦了下汗，“这个……这个都是他们医馆自己定的，市场……市场行情，下官……下官也不好过多干涉啊。”
“自己定价？”沈微婉微微蹙眉，“若是药价虚高，或者以次充好，坑害百姓，官府也不管吗？”
“这……这个……”周县令额头的汗更多了，说话更加结巴，“夫人明鉴，下官……下官主要负责的是刑名、钱粮、赋税……这医药行当的事情，琐碎得很，又……又需要懂行的人才能管，下官……下官对此实在……实在非所长啊……”
他这话说得含糊，但意思很清楚：他不懂，也没管过。
萧景渊在一旁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强压着火气，又问了一句：“那你可知，这‘济世堂’的东家是谁？背景如何？”
周县令身子一僵，眼神闪烁，低下头支吾道：“东家……东家就是本地一个普通商户，姓赵……没什么……没什么特别背景。”
他这反应，明显是知道些什么，但不敢说。
沈微婉和萧景渊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明白了。这县令，不仅昏庸无能，对关乎民生的医药之事一问三不知，而且很可能还和那黑心医馆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至少也是知情不报，甚至是收了好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萧景渊看着地上那个肥头大耳、瑟瑟发抖的县令，心里一阵厌恶。他想起刚才在街上看到的那些为药钱发愁的百姓，想起沈微婉说的“民生大患”，再对比眼前这个只顾着巴结上司、对百姓疾苦漠不关心的父母官，怒火再也压不住。
但他知道，现在发作，只会打草惊蛇。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挥了挥手，语气冰冷：“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退下吧。”
周县令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磕了个头，带着师爷，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安静下来。
萧景渊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和县城里零星亮起的灯火，沉默了很久。
沈微婉走到他身边，轻声道：“皇上，看来这清源县的问题，不止一家医馆那么简单。”
萧景渊转过身，眼神深邃，里面酝酿着风暴：“一个县令，对自己管辖范围内的民生要事如此糊涂，甚至可能官商勾结，欺压百姓。这清源县的吏治，已经烂到根子了！”
他看向沈微婉，语气斩钉截铁：“这次，朕既然碰上了，就绝不能姑息！不仅要查医馆，这清源县上下的官员，朕都要彻查到底！有一个算一个，绝不放过！”
他立刻叫来德安，低声吩咐了几句。德安神色凝重，连连点头，快步出去安排。
沈微婉知道，这次微服出巡，已经不再是简单的体察民情了。一场针对地方吏治的雷霆风暴，即将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小县城刮起。而这场风暴，或许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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