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姬挣扎着想要用尾巴撑起身体，但那支将她蛇尾钉死在地上的弩箭让她每一次扭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她最终放弃了，瘫软在地，只能垂着两条手臂，仰起头，用那双翠绿的竖瞳怨毒地扫视着房间里的每一个人。
另一边，安东已挣扎着站起身，不顾浑身的剧痛，他踉跄着扑到露娜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她上半身扶起。
吸血鬼的自愈能力正在发挥作用，她脖颈上的肌肉正缓慢收拢着，鲜血不再喷涌，但流失的大量血液让她的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看不到一丝血色。
露娜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看到安东写满担忧的脸庞，她扯动嘴角，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怎么样？我还是蛮厉害的吧……”
安东喉咙发紧，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用力握了握她冰凉的手。
“天啊……”
旁边传来矮人沉重的脚步声。潘丘已经收起了弩，走到瘫成一堆白骨的十三号旁边，用靴尖轻轻碰了碰它，声音里透着悲伤：“嘿，老骨头……你是个好伙计，一位自始至终都追求自由的生灵，愿你获得真正的安息。”
话音刚落，十三号那被削飞大半的颅骨深处，一点微弱的火星亮起，如同风中残烛般，顽强地闪烁了几下，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十三号紧了紧下颚骨，发出一阵“嘎巴”声：
“既然如此，矮人兄弟，不如下次给我打个秘银的头盖骨，嘎巴嘎巴，肯定比原来的更结实。”
潘丘嘴巴微张，胡须微微颤抖，瞬间的惊喜和错愕将他脸上的悲伤凝固，显得有些滑稽。
“嘎巴嘎巴，这次怕是得恢复好久了……”
安东也松了一口气，忍着痛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目光复杂地看向潘丘和地上正在试图拼接散落骨头的十三号。他低声道：“谢谢两位……我……”
“不用谢，爵士。”十三号打断了他，灵魂之火忽明忽暗，“反而我们应该道歉……是我们先背叛了信任……”
“你们也背叛了陛下的信任，你们这群该死的叛徒！”银姬咬牙切齿道，可看到缓缓起身向她爬来的露娜，她又不由自主地浑身颤抖起来。
潘丘苦涩地摇了摇头，声音沉闷：“我只是……只是不想看到安东爵士为此而死……”
露娜已掰起银姬的拇指，苍白的脸上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露娜……唉，算了，你开心就好……”安东捂住额头，看向疼得满眼泪花的银姬：“嘉尔曼到底想干什么？她的计划是什么？”
银姬摇了摇脑袋。
“真的不说吗？小毒蛇？”露娜又掰起了她的食指。
“死也不说！”银姬咬牙切齿道。
“嘎巴嘎巴……”十三号突然发出一串苦涩的笑声，“她想把这整座晨星堡都炸上天，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更宏大的计划吗？”
潘丘闻言，眉头紧皱，却一语不发。
银姬则发出一声愤怒的呻吟：“十三号！闭嘴！陛下不会饶恕你的！”
“先顾好你自己哦，小毒蛇。”露娜开始对蛇人少女的无名指起了兴趣。
十三号颅骨内火星明灭不定，它完全不在意银姬的威胁，继续说道，“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吗？爵士，那些骷髅在搬运的木桶……”
安东脑海中瞬间闪过初入矿道时的画面——淡淡的硫磺气味，那些搬运着木桶的骷髅，以及潘丘严肃的警告：绝不能有任何明火。
他脸上已毫无血色。
“你也许猜到了，爵士，木炭、硝石和硫磺，以一定比例混合，就能制造出炼金术士们口中的‘黑火药’，再辅以连锁传导的术法，一旦发动，不说整座城堡，至少宴会厅会整个塌陷。”
十三号说道，“我的工作就是将这些‘礼物’，悄悄安置在城堡地下，靠近那些关键承重点，只要一点火星……轰……”
这才是死亡骑士的任务，带来最可怖的死亡盛宴。
它没有说完，但那声巨响仿佛已经在每个人脑海中炸开。地基陷落，城堡坍塌，晨星堡将化为埋葬所有人的巨大坟冢。
“为什么是今晚？”安东刚问出口，立刻就明白了。
封臣齐聚，盛宴将开。
“伯爵的四十岁生日……”
十三号印证了他的猜想，“不只是封臣，城里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贵族、商人、教士……都会在城堡大厅。届时一声轰鸣，一切腐朽都将被彻底埋葬……”
安东脸色煞白，他想起被关押的阿尔瓦罗，还有胡安，想到了城堡里那些暗暗为他加油的奴隶……无数鲜活的生命。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几乎是低吼着问出这个问题。
角落里，银姬却缓缓开口了，不顾手指被根根掰断的剧痛，她挣扎着抬起头。
“为什么？因为这座城市早已从根子里烂透了！脓疮必须用猛火烧灼！只有把所有的寄生虫都给彻底灭杀掉！这座城市，这座银矿，乃至这个摇摇欲坠的帝国，才能有机会迎来新的开始！这就是最伟大的事业！”
“最伟大的事业？”
“是的，倒下的不止是一座宴会厅，而是一个象征；消灭的不止是一群压迫者，而是一个时代！”银姬的竖瞳里满是光亮，她红唇微启，露出期冀的微笑……直到露娜开始研究起她的小拇指。
安东的目光猛地射向一旁沉默的潘丘，“城堡里那些奴隶呢？潘丘！他们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
潘丘紧闭双眼，脸上血色尽失，巨大的痛苦让他面容扭曲，“我……他们……大多数……都是精灵……”
安东眼中闪过深深的失望，那眼神比任何指责都更让潘丘难受。他不再看矮人，强撑着站起身，“我必须去城堡，现在也许还来得及。”
“我跟你一起去！”露娜摇摇晃晃地直起身，丢下了如释重负的银姬。
银姬看着两人，眼中竟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嫉妒，“好心劝你们一句……以你们现在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去了也是送死。陛下的计划不会有任何纰漏，那位战争骑士，将会是她最后也最坚固的防线。”
“你的陛下！”安东束紧魔剑冥犬和晨星锤，“她只是个沉浸在自己幼稚幻想里的疯子，她比王座上七岁的弟弟更像是一个儿童！”
银姬撇过头，不再看他们，轻声说道，“但正因为如此……她才让我想要追随。”
安东不再理会她。他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周身的疼痛，伸手搀扶起露娜，两人依偎着，踉跄着就要朝门口走去。
然而，一个粗壮的身影晃动，如同铁塔般挡在了他们面前。
是潘丘。他依旧低着头，不敢看安东的眼睛，但他端起的弩机，已明确了自己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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