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李燕北的第十三公馆内，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股比夜色更浓的压抑死寂。
李燕北端坐在堂屋正中的太师椅上，腰背挺得笔直，如同山岳。
他脸上没有了往日豪雄的粗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峻到极致的平静，但这平静之下，却仿佛有汹涌的戾气与杀机在翻腾，使得他眉宇间凝聚着一股骇人的风暴。
在他脚前的地面上，扔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锋利匕首。
而在他面前不远处，他平日里最宠爱的十三姨倒伏在地，云鬓散乱，嘴角溢出一缕殷红的鲜血，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眼中充满了绝望与不甘。
“为什么？”李燕北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在问十三姨，又像是在问自己。
他自问待她不薄。
她出身风尘，是他将她赎出火坑，给了她锦衣玉食，给了她这十三公馆女主人的尊荣。
可就在刚才，这个他信任的女人，竟要杀他。
那碗她亲手煲好、端上来的暖汤，他毫无防备地喝了。
汤味鲜美，与往常无异，但他却在入口的瞬间，察觉到了一丝极淡、极不易察觉的异味——是迷药。
份量掌握得极精准，刚好能麻翻一个像他这样内力深厚的一流高手，却又不会因药力过猛而提前引发警觉。
只可惜，十三姨算错了一点。
如今的李燕北，已非昨日的李燕北。
他是青龙会的第七龙首！
虽然修炼大龙首赐下的吸星大法尚不足一日，但这门被改良过的奇功，已让他受益匪浅。
作为京城半壁地下江山的主人，他麾下也曾擒杀、处置过不少不开眼的江湖人物。
这些人武功或许算不得绝顶，但一身内力修为却也不俗。
过去，这些只是无用的战利品，但现在，他们都成了李燕北的“养料”。
他看似在静坐调息，实则是在运转玄功，将那些吸纳而来的驳杂内力，一点点炼化、提纯，艰难地融入自身本源功力之中。
这被岳再兴改良过的吸星大法，虽没了异种真气反噬的弊端，却也无法像北冥神功那般海纳百川、即刻化为己用。
炼化过程缓慢，且至少会损耗掉吸纳内力的一半。
但即便如此，对李燕北的实力提升，已是惊人！
正因内力在体内剧烈运转、感知变得异常敏锐，他才瞬间识破了汤中的玄机。
他没有当场揭穿，而是将计就计，佯装被迷晕倒地。
他想看看，这个同床共枕数年的女人，究竟意欲何为。
结果，他等来的不是关切，而是她颤抖着握起的匕首，和眼中一闪而过的狠绝。
十三姨闻言，吃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凄厉的冷笑，混合着血沫。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
“李燕北，一个月三十天，我有二十九天是在这空旷得像坟墓一样的公馆里独自度过！”
“我也是个女人，我需要人陪，需要人关心，你知道吗？！”
李燕北眉头紧锁，声音依旧冰冷：“但这种日子，你已经过了好几年！”
他记得，最初几年，她并非如此。
“呵呵.......哈哈哈.......”
十三姨发出惨然的笑声，笑声中带着癫狂。
“你说得对，好几年了.......我本该习惯的，认命的。”
“因为你是李燕北，是京城地下的王，你有忙不完的应酬，杀不完的对手.........我告诉自己，这就是我的命。”
她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神变得怨毒无比：“但现在你不是了！你要输了！你和杜桐轩的赌约必输无疑！”
“你到处找人接手你的地盘，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只想拿着银子逃到江南去苟延残喘！”
“我跟着你，从京城到江南，从繁华到落魄？”
“李燕北，我只是在为自己找一条后路！”
“我有什么错？！”
“我只是不想陪你一起死！”
李燕北沉默了。
他看着她因激动而扭曲的脸庞，心中忽然闪过一丝荒谬。
假如.......假如自己没有在雾气弥漫的清晨遇到大龙首，假如自己真的将一切卖给了顾青枫，揣着那一百九十五万两银票准备远走高飞........
那么今天，躺在这里的，是不是就是一具被迷晕后毫无反抗之力、被匕首刺穿心脏的冰冷尸体了？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翻腾的心绪，沉声道：“你错了。我已经......不打算走了。”
十三姨猛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佛听到了最荒谬的话！
“你不走了？为什么？你李燕北决定的事情，几时改变过？！”
正是深知他言出必行、绝不回头的性格，她才认定他已穷途末路，才敢铤而走险。
李燕北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有后怕，也有决然。
“是啊，我从来不会改变主意.......直到我遇到了一个人。”
他没有说出大龙首的存在，只是淡淡道：“但这对你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你背叛了我。”
最后五个字，如同冰冷的判决。
十三姨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看着李燕北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杀意，知道求饶已是无用。
她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猛地用舌头抵住后槽牙，用力一咬！
一丝黑血迅速从她嘴角溢出，她的身体剧烈抽搐了几下，眼神迅速涣散，最终归于死寂。
那毒囊藏得隐秘，发作极快，是她早就为自己准备的最后归宿。
刺杀失败，便是死路一条，她选择了自我了断，免受了可能的折磨。
李燕北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没有阻止。
这，或许是他能给这个曾经同床共枕的女人，最后的一点情意，让她死得痛快些。
就在这时，公馆的大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影带着夜风的微凉闯了进来。
正是拿着缎带前来找李燕北的陆小凤。
当陆小凤看清堂屋内景象的瞬间，他脸上那标志性的、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容瞬间僵住，脚步也顿在了原地。
地上死去的十三姨，面色冷峻如冰的李燕北，还有那柄闪着寒光的匕首........这一切组合成的画面，让聪明绝顶的陆小凤一时间也有些手足无措，愣在了当场。
空气中，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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