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
徐婉冰继续问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柳柒靠在椅背上，摊了摊手。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呗。青牛观都毁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很平静。
但徐婉冰能听出里面的复杂情绪。
“整座道观，从山门到主殿，从厢房到后院，全塌了。就剩那个石台还完好。师父留下的东西，我一样都没抢出来。”
“可以重建。”
“没钱。”
柳柒说得很实在：“重建一座道观，少说几百万。我现在兜比脸干净。”
徐婉冰看着他。
“超管局会拨款。这次事件，你是首功。青牛观也是为了抵御外神才毁的，于情于理，总局都会补偿。”
“我知道。”
柳柒说：“赵局长跟我说了，重建费用全包，还会额外给一笔奖金。但我没要。”
“为什么？”
“因为我想了想，觉得没必要。”
柳柒看着窗外，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他侧脸上。
“以前守着青牛观，是因为那是师父留下的，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但现在，师父的真相我知道了，道观的使命我也清楚了。它是个节点，是个阵眼，但不是我的归宿。”
他转过头，看着徐婉冰。
“师父当年逼我下山，是为了让我入世，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
“我见了天地，超凡的世界，神明与鬼怪。也见了众生。战友，朋友，敌人，普通人。但自己这一关，我还没过。”
他停顿了一下。
“我也看见了。超凡的，普通的，好的，坏的。我打过鬼，杀过妖，跟神明拼命，也救过普通人。但我好像……从来没真正‘活’过。”
徐婉冰听懂了。
“你要走？”
“嗯。”
柳柒点头：“出去走走。不一定走多远，不一定走多久。就是……看看这世界，看看这人间。顺便，行侠仗义，挣点路费。”
他说得轻松，但眼神很认真。
徐婉冰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
“一个人？”
“黄三跟着。”
柳柒笑了笑：“那家伙说，我要敢扔下她，她就去总局门口上吊。”
徐婉冰也微微弯了下嘴角，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什么时候动身？”
“等你出院。”柳柒说，“一起吃顿饭。边彦博他们也都来。”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主要是关于那场战斗的后续。
该隐的化身被杨戬重创后，本体逃回西方。
九位局长联手布下封印，将那道化身彻底镇压在青牛观废墟之下。
以整座牛首山地脉为牢，至少能封它百年。
血族始祖们也被重新加固封印，送回总局秘密关押。
龙海市的危机，算是暂时解除了。
代价是，九位局长全部重伤，至少要休养半年。
徐婉冰修为全失。
超管局也元气大伤，虽然没牺牲多少人，但后勤工作太过庞大了。
还有血域内的人。
一千多人，最终活下来的，不到两百。
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个家庭。
“边彦博怎么样？”徐婉冰问。
“他伤得重，但没生命危险。”
柳柒说：“肋骨断了六根，内脏破裂，失血过多。不过关成给他治过，总局的医疗水平也高，再躺半个月就能下床了。”
“黄三呢？”
“那家伙命硬，”柳柒笑了，“妖丹差点碎了，但撑过来了。现在活蹦乱跳的。”
徐婉冰也笑了笑。
笑着笑着，突然觉得有点累。
不是身体累，是心里累。
病房里安静下来。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
“姐。”
柳柒忽然开口。
徐婉冰看向他。
“谢谢你。”他说得很认真，“最后那战，要不是你信我，要不是你肯让杨戬上身，我们赢不了。”
徐婉冰沉默了片刻。
“你也拼过很多次。”她说，“在鬼域，在学校，在血域。每次都是你冲在最前面。”
“那不一样。”
柳柒摇头，“我是为了自己。为了还债，为了活着，为了……说不清的东西。但你不一样。你每次都真的是为了别人。”
他抬起头，直视着她的眼睛。
“所以谢谢你。也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把你卷进来。”柳柒说，“让你修为尽失，让你差点……”
他没说完。
徐婉冰摇了摇头。
“是我自己的选择。”她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从加入超管局那天起，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不是这次，也会是下次。”
她顿了顿。
“而且，我没后悔。”
柳柒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站起身。
“你休息吧。我明天再来。”
他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没有立刻转动。
“姐。”
“嗯。”
“保重。”
“你也是。”
柳柒拉开门，走了出去。
徐婉冰靠在床头，听着他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渐渐远去。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那里曾经凝聚着足以劈开山岳的力量，现在却空空如也。
但她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放下了。
……
一周后，徐婉冰出院。
总局派车送她回到了龙海市。
她没回分局，直接去了柳柒和黄三的住所。
也就是之前丁姐租给他们的房子。
敲门，开门的是柳柒。
黄三坐在沙发上，看见她进来，立刻跳了起来。
“徐队！你好了？”
“嗯。”徐婉冰走进客厅。
屋子里很乱，地上放着两个背包，茶几上摊开着地图。
“明天走？”她问。
“对。”柳柒给她倒了杯水，“今晚边彦博他们都来，吃顿散伙饭。”
晚饭很丰盛。
柳柒下厨。做了八个菜，摆了满满一桌。
边彦博也来了，坐着轮椅，由王烁涵推着。
释明和东北佬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饭桌上。
气氛有点微妙。
众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还是边彦博先开口。
“真要走？”
“真走。”
柳柒夹了块排骨：“在这待着也没事干。青牛观重建有总局负责，不用我操心。”
“想去哪？”
“没想好，”柳柒说，“可能先去江南，听说那边风景好。也可能去西北，看看大漠。走到哪算哪。”
边彦博看着他。
“你现在是【将境】巅峰，虽然跟王境还有差距，但在整个华夏的超凡圈子里，也算顶尖了。超管局想正式聘你，职位随便挑，待遇按总局副局长级别给。”
“没兴趣。”
“猜到了，”边彦博笑了笑
柳柒看着远处的城市灯火，沉默了一会儿，像是给其他人解释，又像是给自己说道：
“青牛观没了，师父交代的事做完了，刑天的传承也接了。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所以想出去看看，看看这个世界，看看普通人怎么活，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做的事。”
东北佬疑惑的问了一句：“行侠仗义？”
“可能是吧。”
“体会人生？”
“也许。”
“看世间百态？”
“都有吧。”
众人见状都没有再劝。
他们都了解柳柒。
这个人看着随和，其实骨子里很倔。决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只是边彦博还是问了一句：“还会回来吗？”
“当然会。”柳柒笑了，“龙海市是我老家，丁姐这房子我还租着呢。就是出去旅个游，又不是不回来了。”
边彦博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递给柳柒。
“这是什么？”
“超管局的特级顾问证。”
边彦博说：“不强制你上班，不限制你自由，就是个身份凭证。遇到麻烦可以找当地分局协助，每个月还有一笔津贴，虽然不多，但够路费。”
柳柒接过卡片，看了看，收进口袋。
“谢了。”
“应该的，”边彦博说，“要不是你，龙海市已经没了好几次了。”
饭后，其他人陆续离开。
黄三主动去洗碗，客厅里只剩下柳柒和徐婉冰。
两人坐在沙发上，谁都没说话。
窗外的城市灯火一盏盏亮起来。
“姐。”柳柒先开了口，“你之后……什么打算？”
徐婉冰看着自己的手，沉默了很久。
“总局给我安排了文职岗位。”她说，“在豫州总局，负责战略规划和外事协调。”
“挺好。”
“嗯。”
又一阵沉默。
徐婉冰忽然说：
“我和你不同。你的‘道’在路上。我的‘道’……在这里，在这个体系里。它需要被重建，需要有人确保你、刑天、杨戬，以及我们所有人付出代价换来的和平，不会被浪费。”
柳柒没说话。
“所以，”徐婉冰站起来：
“你走你的路。我守我的位置。这样最好。”
……
第二天清晨。
柳柒和黄三站在路边。
背包很重，里面装着法器、衣服、干粮。
徐婉冰来了。
她穿着总局的制服，肩章已经换成了文职衔。
“就送到这儿吧姐。”柳柒说。
徐婉冰点点头。
两人对视着，谁都没动。
黄三看了看他们，悄悄退开几步。
“遇到处理不了的事，立刻联系当地分局。”
“好。”
“别逞强。”
“嗯。”
柳柒看着她，忽然上前一步，张开手臂。
徐婉冰愣了一下，然后也抬起手，轻轻回抱了他。
很短的拥抱，很快就分开了。
“走了。”
柳柒背起背包。
“一路顺风。”
柳柒转身。
和黄三并肩走向晨雾中的车站。
徐婉冰站在原地，直至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
然后，她转过身，走向不远处等待她的黑色轿车。
车窗映出她冷峻而坚定的侧脸。
龙海市的朝阳在她身后升起，照亮的是她注定要继续背负的未来。
……
且说
蓬蒿客叩九重天，血域倒悬吞人间
天目焚尽千年计，独向青山谢云烟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一卷：入世
（完）
观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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