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们当真一整个冬天都没再相见。
临道别时，铁木真似乎才有些头疼，犹豫的看了看嬴政和李世民。
“他……”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朱重八。
李世民更叫一个头疼。
他几乎是长叹了一声，“哎，下次见面，我、我试试看能劝劝不能吧。”
其实因着嬴政和刘季之间的关系，他早猜到也许朱重八和铁木真的矛盾压根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莫非是日后铁木真到中原那边去侵占了他的国家？那确实有点地狱……
但如此，逻辑上说不通啊？
自从矛盾爆发，就一直沉默着很少开口的嬴政却鲜见的说了很长的一段话。
“自我今岁登基以来，亲手预政，方初识何为民，曾经，我对吕不韦虚伪的《吕氏春秋》嗤之以鼻，以‘法天下’之名施贬君抬相之实，不过是为了巩固相权的东西罢了。
我曾欲重拾商君之法，将大秦打造成一个强大的战车，至于战车车轮之下会丧生多少黎民百姓——朕不在乎。”
他神色平静，仿佛不觉自己说出了什么样惊人之言。
李世民抿紧了唇，似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声。
铁木真闻言却颔首，拧着眉头似乎有些委屈的怒道。
“本应如此，狭隘的仁慈只会成为宏图伟业的绊脚石！朱重八只替那无用之人叫屈，又何曾站在我的角度……”
嬴政却打断了他，转头看向李世民，一双漆黑墨瞳中染上尤幽深。
“我是否终成就了一统天下的霸业？”
李世民不置可否，“横扫六合，创‘皇帝’伊始。”
“维系几载？”
“二世而亡。”
嬴政笑了起来，“果然，继任者，是刘季那小子吧？”
李世民苦着脸，叹了一声。
“啊……”
在铁木真有些茫然的视线中，嬴政偏头看向他，说道。
“铁木真，虽然我不知你身后结局，我想，你定能成就你的雄途霸业，可未必结局会比我好到哪里去。”
铁木真沉默。
嬴政缓缓踱步，低叹一声抱臂靠在巨石之上，双眸微阖。
“你说朱重八没有站在你的角度，可你我，又何曾站在他们的角度呢？”
“弱者，是否就没有存活在这个世上的权利——这是我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铁木真动了动嘴唇，想说‘弱肉强食，长生天的生存法则自古如此，何错之有？’
可他终究受了朋友们的些许影响，犹豫了一瞬，只是抿唇道。
“生长于草原的部落，天生便遵循着‘长生天’的指引，假如不去征服和掠夺，便只能受人征服与掠夺，对弱者的仁慈，只会为部族带来毁灭性的摧残，即便我要学着去‘仁’，可我的部族不会允许的。”
而今，来效忠他的年轻人哪个不是怀着勃勃野心，要掀翻整个草原？
他们都是热血沸腾的残暴野狼，崇拜着比他们更为强大的‘铁木真’，将他神话为草原上新的主宰，假使此时铁木真露出什么可笑的‘仁慈’，定然会受到前所未有的反噬。
李世民和嬴政身影却渐渐虚化，将要消散在天地间了。
铁木真仍然带着满腔的急切和困惑，咬着牙伸手想要挽留。
“十七初见那年，朱重八险些冻毙于寒冬，想必他彼时定然非弱肉强食中的‘强’。
七岁你我初识之时，我遭仇敌追杀，险些死在异国他乡，九岁你遭逢大变，在草原上躲藏逃散至今，想必那时的我们也定然非弱肉强食中的‘强’。
所谓‘强弱’，又一定是永恒不变的么？
铁木真，假如你我无法拿出一个答案，朱重八永远都不会再是我们的同伴。”
铁木真满目茫然，似乎无法理解。
他识了些文字，懂了些道理，可从不会去费心深思那些对他的生存帮助甚小的无用之事。
草原之人大都如此，若非是受伙伴们影响，想必他这辈子也不会拿起书多读几个闲字儿。
嬴政却已经消散无踪，离开了这方天地。
李世民似乎侧目仍看着嬴政的方向，有些愕然之意。
面对铁木真死死盯过来的视线，李世民也有些无奈，踌躇片刻后，才缓缓道。
“我也没法给你答案啊……”
但他却还是说道。
“铁木真，我只知道，你我终究是人，而非野兽。”
“为人皇者，本该尽全力去追寻一个弱者也可活下去的世界，营造一个强大富足到足以让弱者也不必受生存所扰的帝国……不是么？”
李世民笑了笑，紧跟着身影也终于消散了。
只留下铁木真一人冰雕一样站在原地，面上似乎仍带着数不尽的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博尔术急匆匆的身影赶来。
“铁木真！乞颜内部出现了分歧，泰赤乌如今和札木合沆瀣一气，似乎有意要扶持札木合越过您成为新的可汗！！”
“铁木真！铁木真！铁木——”
这座名为铁木真的冰雕终于动了动。
他转过身，一个浸满冰霜的眼神便叫博尔术惊惧的定在了原地。
“走吧。”
他说。
“我们该回去克鲁伦河，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了。”
这是他当下必须要做的事情，无论心中还有多少迷雾重重叠叠，他铁木真都是孛儿只斤的继承人。
他肩负着乞颜部皇族‘黄金家族’的血脉，在唾手可得的桂冠面前，绝不会将之拱手让人。
……
二十一岁的这年寒冬。
六位帝王各自走上了属于自己的道路，关于征服还是守护，掠夺还是安宁的议题，他们不得不开始直面。
……
……
关于这个矛盾，早晚都会爆发的，因为严格来说，他们虽然都是开国帝王，但立场不同，刘邦、赵匡胤和朱重八都称得上是底层反叛者，嬴政、铁木真是天然的侵略者和征服者，（李世民特殊一些，他既是反叛者，也是承继者）他们的治国理念也是截然相反的，刘邦是黄老之学与民休息，赵匡胤杯酒释兵权让利于民，朱重八杀贪官为民谋利，他们的治国理念本质是守护和安宁，而嬴政和铁木真的治国理念则是扩张，他们的本质是侵略与征服，其实我觉得本来这个矛盾就是对立的，非常难以解决的。
但是我是写小说的，所以我一定会让他们和好的（orz），矛盾本身也是对立统一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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