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弹劾的风波虽被林默以雷霆之势压下,但那弥漫在权力顶层的硝烟却并未散去,反而如同江南的梅雨,渗入骨髓,酝酿着更深的潮湿与寒意。格物院得以保全,甚至因这场公开的论战而名声大噪,吸引了更多不甘于皓首穷经、渴望经世致用的寒门子弟。然而,林默与以黄允为代表的清流集团,乃至背后那些盘根错节的旧式世家,已然彻底撕破脸皮,势同水火。
谢琰对林默的态度,也愈发微妙。他依旧倚重林默处理繁杂政务,尤其是涉及军械、财政和工程的事务,林默的效率与能力无人能及。但在涉及人事任命、学派之争等更为核心的权力分配上,谢琰开始有意识地培植其他力量,隐隐对林默形成制衡。朝会之上,林默依旧站在武官班首,仅次于谢琰,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背后那些或探究、或嫉妒、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比以往更加密集。
林默对此心知肚明,却不动声色。他更加勤勉地处理公务,将工部打理得井井有条,格物院的规模也在他的支持下稳步扩大,甚至开始尝试将一些成熟的农业改良技术(如代田法、改良农具)在皇庄和部分官田试行,以期增加产出,夯实国力根基。他像一头沉默的巨鲸,在深海中潜行,积蓄着力量。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一日,林默正在工部衙门审核一份关于整修大运河部分淤塞河段的预算,侯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旁,递上一封没有署名的密函。
“先生,宫里头传来的,加急。”侯三的声音压得极低。
林默展开密函,上面只有一行小字:“上偶感风寒,太后垂询丹药事,似有疑。”
皇帝偶感风寒?太后询问丹药?林默的心猛地一沉。景和帝年少,身体素来康健,偶感风寒本不稀奇。但太后突然关心起丹药,这背后意味就深长了。丹药一事,向来与“长生”、“固宠”乃至“巫蛊”等敏感字眼挂钩,极易引人遐想,也是构陷大臣的绝佳利器。更重要的是,消息来源提及太后“似有疑”,这怀疑的对象是谁?是进献丹药的方士?还是……位高权重、又掌管着格物院这等“奇技”之所的工部尚书?
他立刻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一次针对他的、更为阴险的试探或构陷的开端!清流集团在朝堂上无法撼动他,便将战场延伸到了宫廷之内,利用太后对皇帝身体的关心和对外臣的天然猜忌来做文章。
“查!”林默眼中寒光一闪,“是谁在太后面前提及丹药?宫中最近有哪些方士出入?与朝中哪些人有牵连?一查到底!”
“是!”侯三领命,如同鬼影般退去。
林默沉吟片刻,起身前往首辅值房求见谢琰。他需要试探一下谢琰对此事的态度,同时也是一种预警。
谢琰正在批阅奏章,见林默来访,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显得有些疲惫。“默之来了,坐。可是为运河修缮款项之事?”
“款项之事已初步核定,稍后便可呈报首辅。”林默坐下,看似随意地说道,“方才听闻陛下偶染微恙,心中甚是挂念。陛下年轻,龙体康健最是要紧。”
谢琰看了他一眼,目光深邃:“陛下只是略感风寒,太医已瞧过,并无大碍。太后关心则乱,亦是常情。”
他语气平淡,但林默却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谢琰显然也知道了太后询问丹药之事,并且对此保持了距离。
“首辅说的是。”林默点头,“只是……丹药之事,向来虚妄,前朝多少帝王深受其害。臣恐有宵小之辈,借此机会,蛊惑圣听,甚至……构陷忠良。”
他将“构陷忠良”四个字稍稍加重。
谢琰沉默了片刻,缓缓道:“陛下圣明,太后亦非昏聩之人,岂会轻易受宵小蒙蔽?默之多虑了。做好分内之事便可。”
这话看似安抚,实则划清了界限,暗示林默不要过度反应,也不要指望他会在此事上全力支持。
林默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敬道:“首辅教诲的是,是林默思虑过甚了。那臣先行告退。”
从首辅值房出来,林默更加确信,此事绝非空穴来风。谢琰的态度暧昧,既不想卷入可能出现的宫廷风波,或许也存了几分借此敲打自己的心思。
回到工部,侯三的调查已有初步结果。线索指向宫中一名颇得太后信任的老太监,以及一个近日频繁出入宫闱、名为“玄云子”的游方道士。而这玄云子,在入宫之前,曾与黄允府上的管家有过接触!
果然是他们!清流集团勾结内侍,企图用“丹药”这等卑劣手段来污蔑他!若真被坐实他林默向皇帝进献丹药,无论真假,都足以让他身败名裂!
“先生,是否……”石虎在一旁,眼中凶光闪烁,做了个抹喉的手势。在他看来,直接除掉那个道士和太监,一了百了。
林默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冷静而危险的光芒:“杀他们容易,但堵不住这悠悠之口,反而显得我们心虚。他们想玩火,那我们就陪他们玩一把更大的!”
他立刻进行部署。一方面,他让侯三继续深挖,搜集玄云子招摇撞骗、与朝臣勾结的确凿证据,尤其是与黄允等人的关联;另一方面,他密令格物院中精通金石和草药学的学员(林默也引入了一些基础的博物学知识),暗中分析市面上流传的几种所谓“金丹”的成分,准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数日后,皇帝风寒渐愈,太后于后宫召见几位重臣及皇室宗亲,以示抚慰。谢琰、林默皆在召见之列。
气氛原本还算融洽,太后关切地询问了皇帝的身体和朝中近况。然而,就在觐见即将结束时,那名与黄允有关联的老太监,忽然跪倒在地,涕泪横流:
“太后娘娘!老奴有罪!老奴近日听闻,宫外有妖道玄云子,炼制邪丹,妄图通过某些渠道进献陛下,其心可诛啊!老奴忧心陛下龙体,不得不报!”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太后凤眉微蹙:“竟有此事?玄云子现在何处?又与何人有牵连?”
那老太监伏在地上,眼神却偷偷瞟向林默的方向,意图不言自明。
谢琰脸色一沉,正要开口,林默却抢先一步,出列躬身,声音平静无波:“太后明鉴。臣亦听闻有此妖道招摇撞骗,心中甚为不齿。恰巧,臣麾下格物院学子,近日出于探究金石药理之本心,对此类所谓‘金丹’稍作研析,发现其中多含朱砂、水银等剧毒之物,长期服用,非但无益,反而戕害龙体,损及寿元!”
他话音一顿,从袖中取出一份格物院的分析报告和几颗搜罗来的“样品金丹”,呈递上去:“此乃格物院分析记录及丹药样品,请太后、陛下过目。臣以为,此等妖言惑众、谋害君父之辈,及其背后指使之人,当严惩不贷,以正视听!”
他这一手反客为主,不仅洗清了自己,反而将“进献丹药”的嫌疑扭转为“揭露丹药危害”的功绩,更是将矛头直指背后的指使者!
那老太监顿时傻了眼,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太后接过报告(虽看不懂具体数据,但朱砂、水银等字眼触目惊心),又看了看那几颗色泽诱人却内含剧毒的丹药,凤颜大怒:“岂有此理!竟敢谋害皇帝!来人!将这与妖道勾结的狗奴才拖下去,严加审讯!彻查此事,无论涉及何人,绝不姑息!”
禁卫上前,将那面如死灰的老太监拖了下去。
林默趁机又道:“太后、陛下,格物院本为探究利国利民之术而设。此次能识破丹药之害,可见实学亦能辨奸邪,护社稷。望太后、陛下明察。”
景和帝年少,对那含有剧毒的丹药心有余悸,闻言连连点头:“林爱卿所言极是!格物院有功!”
太后看着从容不迫、有理有据的林默,又看了看手中那份格物院的报告,眼神复杂。她挥了挥手:“此事就交由有司查办吧。林爱卿忠心可嘉,退下吧。”
一场精心策划的宫廷构陷,被林默以格物院的“技术优势”和精准的反击,彻底粉碎。
退出后宫,谢琰与林默并肩而行。
“默之,好手段。”谢琰淡淡说了一句,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其他。
“首辅过奖,不过是尽臣子本分,揭穿奸邪罢了。”林默平静回应。
阳光透过宫墙,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经此一事,林默不仅化解了危机,更向太后和皇帝展示了格物院意想不到的“价值”,其在宫中的地位和影响力,无形中又增强了几分。
然而,林默心中并无多少喜悦。他知道,与旧势力的斗争远未结束,方才太后那复杂的眼神,谢琰那意味深长的话语,都预示着未来的道路将更加艰险。
权柄的暗涌,从未停歇。而他,必须在这激流中,驾驭得更加平稳,直至将这汹涌的暗流,也化为推动自己前行的力量。他抬头望向工部的方向,格物院的灯火,将是他在这黑暗斗争中,永不熄灭的明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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