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突击队返回后的第五天傍晚,看守匆忙来报——那名霜裔俘虏(艾斯琳)要求再见凯尔。
凯尔心中一动,知道等待的转折点或许已经到了。他独自一人,再次走入那顶帐篷。
艾斯琳依旧坐在原处,但姿态不再是最初那种全然的封闭与抗拒。她面前摊开着那幅描绘迁徙场景的兽皮卷,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直视着凯尔,没有了之前的冰冷杀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探究、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抬起被缚的双手,指了指兽皮卷上那些扭曲的符号,用生硬但异常清晰的罗兰德通用语,说出了第一句完整的话:“你们……懂得这些符号?”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仿佛冰雪摩擦的韵律感,虽然语调怪异,但每个字都清晰可辨。
凯尔心中一震,面上却保持平静。他在她对面坐下,坦然回答:“是我的首席学者,艾莉丝小姐,她在尝试解读。我们渴望了解这片土地真正的历史,以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种族。”
艾斯琳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些熟悉的器物和画卷,最终,落在了凯尔脸上,缓缓开口:“你们罗兰德人……称呼我们为‘霜裔’,视我们为野蛮且愚昧的土着。”
她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凯尔没有否认:“在大多数人眼中,确实如此。”
“但我们……”艾斯琳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岁月的沉重,“我们自称 ‘罪人之裔’ 。我们的先祖,在遥远的、连星辰都仿佛不同的年代,触怒了……无法言说的存在。我们被剥夺了故土,被流放,穿越了连时间都似乎冻结的屏障,最终……坠落于此。这片冰原,既是囚禁我们的牢笼,也是……我们唯一能苟延残喘的,新家园。”
帐篷内一片寂静,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凯尔屏住了呼吸,他终于触碰到了那掩埋在万年冰雪下的真相的一角!阿尔法大陆,果然并非这些种族最初的家园!
艾斯琳看着他,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而你们的到来……你们罗兰德人,通过那些撕裂空间的‘门’(指传送阵)闯入这里,就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块!你们惊扰了沉寂,打破了……维持了千年的脆弱平衡。”
她向前微微倾身,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带着一种近乎预言般的肃穆:“你们惊醒了……沉睡的 ‘看守者’ 。平衡正在被打破,灾难……正在靠近。这不是威胁,这是……基于古老契约和血的教训的……警告。”
说完这些,她仿佛耗尽了力气,重新靠回支柱,闭上了眼睛,恢复了沉默,无论凯尔再问什么关于“看守者”和“灾难”的具体信息,她都不再发一言。
凯尔知道,今天能得到这些信息,已经是巨大的突破。他没有再逼迫,起身离开了帐篷。
他立刻召集了豪斯、卡门、若风等核心队长,将“罪人之裔”和“看守者”的信息,原原本本地告知了他们。帐内陷入了长久的、震惊的沉默。这个消息,彻底颠覆了他们对这场战争,乃至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头儿!”豪斯第一个反应过来,粗声粗气地说,“这消息这么邪乎,是不是该立刻上报军部?让那些大人物们头疼去!”
凯尔摇了摇头,眼神深邃而冷静:“上报?拿什么上报?仅凭一个霜裔俘虏的一面之词?巴顿正愁找不到我们的把柄。他会相信这种近乎神话的故事吗?他更可能以此指控我们散播谣言、动摇军心,甚至污蔑我们勾结敌人,为作战不利寻找借口!”
他环视众人,声音低沉而有力:“在获得确凿证据、弄清这‘看守者’究竟是什么、会带来何种‘灾难’之前,这个消息,必须局限在我们几人之间。我们需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而不是将它交给那些可能将其视为政治工具、甚至因此给我们带来灭顶之灾的人。”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都沉重地点了点头。他们明白,领主的选择,是基于对帝国官僚体系深刻的洞察和对晨曦领自身安危的优先考量。
“那……我们这次任务的报告?”卡门问道。
“军事部分,如实撰写。”凯尔果断道,“冰风谷的布防、堡垒结构、巡逻规律,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情报,整理成一份无可挑剔的报告交上去。至于‘罪人之裔’和‘看守者’……”他顿了顿,“暂时封存,仅限于我们几人知晓。”
队长们领命而去,开始忙碌。凯尔独自一人走出军帐,夜幕已经降临,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带来一丝刺痛。他抬头望向繁星点点的夜空,又望向东北方冰风谷的方向。
手中那份即将上交的、记录着冰风谷军事布防的羊皮卷,似乎轻飘飘毫无重量。而“罪人之裔”与“看守者”这几个字,却如同最沉重的铅块,压在他的心头,重如千钧。
他意识到,帝国与霜裔的战争,或许只是浮于表面的浪花。在这片名为阿尔法的大陆之下,潜藏着更为深邃、更为恐怖的暗流。而晨曦领,似乎已经不由自主地,被卷入了这暗流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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