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
诡异行为学研究所总部。
空气尴尬的能用脚指头抠出个三室一厅。
两个助理小哥一回来就缩进了储物间。
说是要盘点设备损耗。
但那门关的死死的，一点光都漏不出来。
林小漫窝在沙发里，抱着胳膊，一个字都不说。
那张冰山脸上就差刻上字了。
生人勿近。
熟人也滚。
而苏眠，这场灾难的直接责任人，也是最大受害者，就那么杵在客厅中央，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他头顶上。
那串金光闪闪的宋体特效旁白。
还在孜孜不倦的工作着。
【（妈的，这气氛比停尸房还冷。。。我想道歉，但又不知道从哪儿开口。。。要不我先给林博士跪一个？不行，太没骨气了。。。要不还是让她打我一顿吧？她穿着高跟鞋呢。。。嘶。。。还是算了。。。）】
林小漫眼角扫到这串实时更新的心理活动，脸上的肌肉不受控的抖了一下。
她真想抄起旁边垫桌脚的哑铃，给苏眠的脑袋来个物理开光。
看看能不能把这该死的弹幕给砸回去。
“咳。。。”
苏眠干咳一声，想打破这死人般的寂静。
他刚张嘴。
想说点什么，比如“这次是我太冲动了，我检讨”，或者“损失的设备我赔”。
话还没出口，一行全新的，充满绝望气息的弹幕，又顽强的冒了出来。
【（我拿什么赔？把我卖了吗？我现在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可能就是这个新鲜出炉的社死dEbUFF了，不知道有没有人收购。。。）】
林小漫：“。。。”
她胸口剧烈的起伏了一下，硬是把掀桌子的念头摁了回去，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你，别说话，也别思考。”
“坐下。”
苏眠像是得了特赦令，一屁股墩在离她最远的小马扎上。
他努力放空大脑。
让自己进入一种“我是植物，我没有思想”的禅定状态。
但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好可怕。。。林博士现在的表情，跟那个僵尸叔叔简直一模一样。。。不，比僵尸叔叔还可怕，僵尸叔叔至少不会用眼神刀人。。。）】
林小漫太阳穴那根筋，一蹦一蹦的。
她决定放弃和这个人形弹幕发射器进行任何交流。
铃铃铃！
就在这时，苏眠那部放在茶几上，屏幕以经裂了三道纹的山寨机，炸响起来。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苏眠和林小漫同时看过去，眼神都锐利起来。
【（谁啊？这节骨眼上打电话？不会是医院那边觉得我们跑的太快，派人来催我们回去接着挨揍吧？）】
苏眠抖着手接起电话，按了免提。
“喂？请问是诡异行为学研究所的苏眠，苏先生吗？”
电话那头，是个很干练，很好听的女声。
苏眠一愣。
“我是，请问你是？”
【（声音还挺好听。。。等等，不会是仙人跳吧？我这穷的叮当响，跳了也榨不出油水啊。）】
林小漫看到新的弹幕，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用口型无声的骂了句：“白痴。”
电话那头的女声好像完全没察觉这边的暗流，依旧保持着职业素养。
“苏先生您好，我是乐哈哈集团市场部的总监，我姓李。是这样的，我们昨晚看了贵团队的直播，尽然对你们的节目效果，以及苏先生您那种。。。嗯，极致真实的表现风格，非常欣赏。”
苏眠和林小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大写的问号。
欣赏？
欣赏我们被追的满地乱爬？
还是欣赏我们差点当场内讧？
“所以，”李总监继续说，“我们集团经过紧急会议讨论，认为贵团队的直播内容，与我们乐哈哈冰红茶的新品理念，打破常规，玩的就是心跳，高度契合。我们非常希望能与贵团队达成一笔赞助合作。不知道苏先生明天上午，方不方便来我们公司详谈？”
赞助？
合作？
这两个词，跟两颗炸弹似的，在苏眠和林小漫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苏眠几乎是脱口而出：“方便！绝对方便！”
【（钱！是钱的味道！我的泡面伴侣要回来了！不！我甚至可以加两个蛋！）】
李总监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好的，苏先生还是这么风趣。那明天上午十点，我们在环球中心A座35楼，恭候您的大驾。”
挂了电话，苏眠激动的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后空翻。
绝境逢生啊！
这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林小漫也从震惊中回过神，脸上冰封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荒谬”与“果然如此”的神情。
“他们。。。看上了我们昨晚的直播？”
“对！”苏眠兴奋的搓着手，“她说欣赏我‘极致真实的表现风格’！”
【（可不真实吗，差点就真死了。不过话说回来，我这算不算因祸得福？用一次任务失败，换来一笔巨款？这波不亏啊！）】
林小漫看着那串沾沾自喜的弹幕，刚想开口嘲讽两句，却忽然想到了一个要命的问题。
她指了指苏眠的脑袋。
“你这个。。。明天能消失吗？”
苏眠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想起来了，这个该死的惩罚，要持续整整24小时。
明天上午十点，正好还在惩罚期内。
让他顶着一个内心吐槽实时播放器，去跟人家大公司的总监谈判？
那画面，光是想一想，就足够让他当场去世了。
【（完犊子了。。。刚看到希望，现实就给了我一记大耳光。我总不能跟人家总监说，‘李总你好，这是我的新发型，赛博朋克风，您别介意’吧？要不我戴个头盔去？不行，哪更像神经病了。。。）】
“不行也得去！”
林小漫说的没半点商量余地。
她的眼神，再次变的锐利起来。
“这是我们团队成立以来，第一笔可能入帐的商业赞助，绝对不能错过！”
她站起来，开始在房间里踱步，大脑飞速的转动。
“明天，我跟你一起去。谈判的时候，你负责微笑和点头，一句话都不要说。所有的事情，我来谈。”
“至于你脑袋上这个。。。”她看了一眼那还在不断冒出的新弹幕【（林博士好帅！这算不算夫唱妇随？呸，是妇唱妇随。。。）】，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
“。。。你就把它当成一种行为艺术。记住，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第二天上午，环球中心A座。
苏眠穿着他唯一一件没破洞的白t恤，外面套了件从林小漫助理那借来的，明显小了一号的西装外套，浑身不自在的跟在林小漫身后，走进了乐哈哈集团那堪称奢华的办公室。
林小漫今天换上了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戴着金丝眼镜，气场全开。
两人站在一起，画风割裂的厉害。
“苏先生，林博士，这边请。”
那位声音很好听的李总监，亲自出来迎接。她三十岁上下，妆容精致，笑的很亲切，但那眼神一看就是老江湖了。
三人在宽敞的会客室坐下。
苏眠努力的挺直腰板，脸上挂着僵硬的，练习了一晚上的标准微笑。
【（我草，这沙发比我的床还软。。。这桌子上的水，是那个叫什么巴黎什么水的吧？一口下去得好几块钱吧？待会儿走的时候能不能在顺一瓶。。。）】
李总监将两份文件推到他们面前，目光在苏眠头顶那串金色的弹幕上停了零点一秒，随即不动声色的移开，微笑道：“苏先生今天，还是这么。。。有特色。”
林小漫立刻接话：“李总监见笑了，这是我们团队最近正在研发的一种。。。沉浸式AR互动技术，还在测试阶段，不太稳定。”
【（卧槽！林博士牛逼！这都能圆回来？！沉浸式AR？亏她想得出来！）】
李总监看到新的弹幕，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她摆了摆手：“我懂，我懂。这是一种非常前卫的‘人设可视化’方案，将主播的内心活动直接外化，增加了互动性和真实感，非常有创意。”
林小漫和苏眠都愣住了。
这。。。这她也懂？！
“好了，我们言归正传。”李总监打开文件，开门见山，“我们乐哈哈集团，非常看好贵团队的潜力。我们愿意提供五十万，赞助贵团队三个月的直播，作为回报，我们需要每期节目的独家冠名权，以及两次口播广告。”
五十万！
苏眠的心脏，砰砰狂跳！
他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微笑，但桌子底下，那双因为激动而发抖的腿，以经出卖了他。
林小漫则是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这个价格，比她预想的要低。
就在她准备开口，运用自己那三寸不烂之舌，把价格抬上去的时候。
苏眠头顶的弹幕，再次刷新了。
那串金色的文字，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发自灵魂深处的震惊和鄙夷。
【（五十万？就三个月？还独家冠名？打发要饭的呢？！我们这可是S级的玩命直播！光是林博士那个香奈儿口红阵法，成本都不止这个数了！你还不如直接抢！）】
空气。
死一样的安静。
林小漫想去捂苏眠脑袋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完了。
芭比q了。
她仿佛以经看到了李总监拍案而起，怒斥他们“不识抬举”，然后让保安把他们轰出去的画面。
然而，预想中的暴怒，并没有发生。
李总监看着那串金光闪闪的真心话，先是一愣。
随即，她那双精明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亮光！
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她用一种欣赏艺术品的眼神，饶有兴致的看着苏眠，缓缓的鼓起了掌。
“精彩！实在是太精彩了！”
她由衷的赞叹道：“表面上波澜不惊，礼貌谦逊；内心里却犀利吐槽，寸步不让。苏先生，你这种‘内外反差式’的谈判策略，我只在教科书上见过！”
“五十万，确实是我的试探。我承认，我小看了你们的专业性和艺术性。”
她将那份合同，当着苏眠和林小漫的面，干脆利落的撕成了两半。
“我收回刚才的报价。”
李总监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张开双臂，像是在拥抱整个城市。
“我们乐哈哈集团，从不亏待真正的艺术家。”
她转过身，目光灼灼的看着以经彻底石化的苏眠，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千万！”
“为期一年的战略合作！我们不要冠名，我们只要你，苏先生，在你每一次的内心吐槽里，偶尔，只是偶尔，能想起我们的乐哈哈冰红茶！”
“我们投资的不是你的直播，是你这个‘敢于说真话’的灵魂！”
苏眠的大脑，在听到“一千万”这个数字时，彻底宕机了。
他的cpU，继被僵尸叔叔踩碎之后，又一次，被金钱的力量，轰成了齑粉。
他张着嘴，脸上还挂着那副僵硬的微笑，像一个被玩坏了的机器人。
而他头顶上那忠实的弹幕，则用一种梦游般的，充满了不真实感的字体，悠悠的飘了出来。
【（一。。。一千万？我是不是还在医院没醒过来？这一切都是幻觉？谁来给我一巴掌。。。不，还是别了，万一醒了，钱没了，我可能真的会当场猝死。。。）】
林小漫看着苏眠那副傻样，又看了看李总监那副求贤若渴的狂热表情，终于，她捂住了脸，肩膀开始不受控的耸动。
她不知道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
她只知道，从今天起，她信奉了二十多年的科学世界观，可能又要多加一条新的定律了。
沙雕，真的，是第一生产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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