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玉瑶宗连绵的峰峦之上。
尘心阁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三张凝重的脸庞。
自混沌祭坛归来,墨羽便再未有过片刻安眠。
左眼那枚逆命之瞳,此刻正像一颗烧红的烙铁,灼痛感顺着经络蔓延至四肢百骸,仿佛在无声地嘶吼。
他终于无法再独自承受这份诡异的煎熬,以最紧急的灵讯,将白若薇与林远萧召至此地。
“我被掳走的整个过程,太过顺利了。”墨羽的声音沙哑低沉,打破了阁中的死寂,“对方的力量诡异而精纯,不似魔道,也非任何我所知的正派功法。它更像是一种……规则层面的牵引,我甚至没能做出有效的抵抗,就被直接从原地抹去。”
他的话让气氛愈发压抑。
白若薇秀眉紧蹙,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兽皮图。
图上密密麻麻绘制着无数繁复的符文,皆是她多年来偷偷潜入宗门各处禁地,拓印、描摹、解析出的空间符纹。
她指尖亮起一抹柔和的灵光,小心翼翼地在图卷上滑动,试图从墨羽消失之地残留的微弱灵力波动中,寻找蛛丝马迹。
“阿羽,你再仔细回想一下,那股力量接触到你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记或是形态?”白若薇轻声问道,眼神专注如最精密的工匠。
墨羽闭上双眼,忍着左眼的刺痛,竭力回忆。
片刻后,他猛地睁开眼:“有!那力量并非实体,而是一道道虚幻的镜影,层层叠叠将我笼罩。在被彻底吞噬前,我仿佛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符文烙印……”他伸出手指,凭空用灵力勾勒出一个扭曲而古老的符号。
符号成型的瞬间,白若薇手里的图卷“啪”地一声掉落在地。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微微颤抖,美眸中满是震惊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这……这不可能……”她失声喃喃,快步拾起图卷,指着其中一角一个早已模糊不清的拓印,“这是‘镜魂引’!只记载于玉瑶宗后山那块早已被废弃的镇魔古碑上的禁忌符法!传闻此法能以生灵神魂为引,跨越虚空,强行拘役目标,早已失传了上千年!它……它怎么会重现于世?”
这个发现如同一道惊雷,在三人心中炸响。
敌人的手段,其源头竟然直指玉瑶宗自身最古老的秘密!
“事情不对劲。”一直沉默的林远萧突然开口,他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窗外沉沉的夜色,“阿羽的状态很不稳定,若薇的发现又牵扯到宗门禁忌。今夜的谈话,绝不能被任何人知晓。”他三重隐匿阵,足以隔绝宗主级别的神识探查。”
言罢,林远萧双手掐诀,一道道阵旗无声无息地飞出尘心阁,融入周围的黑暗。
第一重,隔绝声音与灵力波动;第二重,扭曲空间,使尘心阁在外界的感知中彻底消失;第三重,也是最关键的一重,模拟出一片平静无波的假象,即便有监察阵法扫过,也只会得到一切如常的回馈。
做完这一切,他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这套阵法对他消耗极大。
他深深看了一眼墨羽,那眼神仿佛在说:现在,我们可以说一些真正隐秘的话了,但也必须提防宗门内部。
阁内彻底与世隔绝,安全感却并未增加,反而让那股无形的压力更加沉重。
墨羽深吸一口气,决定兵行险着。
他盘膝而坐,对二人沉声道:“我要用逆命之瞳,回溯被囚禁时的景象。你们替我护法。”
左眼骤然爆发出妖异的紫芒,瞳孔深处,无数星辰般的符文开始逆向旋转。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墨羽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的意识被强行拉入一片混沌的虚空,周围是无数破碎的镜面,每一面镜子里都映照着不同的记忆碎片。
他看到了赤炎宗那场惨烈的大战,看到了自己被那道镜影吞噬的瞬间。
他试图看得更清楚,想找到囚禁他的幕后黑手。
忽然,所有镜面猛地聚合,化作一张巨大而冷漠的脸——正是那个在祭坛上自焚的赤炎!
不,比那时的他更加邪异,更加强大。
赤炎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笑,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直接在墨羽的灵魂深处响起:
“你逃不掉的,第九十九劫,由你而终。”
“轰!”
墨羽猛然从幻象中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那句诅咒般的预言,如同最恶毒的烙印,死死地刻在了他的心上。
“怎么样?你看到了什么?”白若薇急切地扶住他。
墨羽将幻象中的话语艰难复述了一遍,白若薇听罢,脸色愈发凝重。
她迅速将自己关于“镜魂引”的笔记和推论整理成一份卷宗,起身道:“此事必须立刻上报灵瑶殿,让师尊和各位长老定夺!‘镜魂引’重现,还与所谓的‘第九十九劫’有关,这已远远超出了我们能处理的范畴!”
“等等!”墨羽一把拉住了她。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那份刚刚写就的卷宗上,逆命之瞳的余威尚未完全散去,让他对天地间的灵力轨迹异常敏感。
就在白若薇整理笔记的最后一刻,他清晰地“看”到,其中一段关于符文轨迹的描摹,其灵力墨痕的流动方式,被一股极其隐晦的外力干扰,发生了一个肉眼和神识都难以察觉的微小偏转。
这个偏转虽然细微,却足以让任何据此推演的高手,得出截然不同的结论,甚至可能将调查引向一个完全错误的危险方向。
“有人在监控我们。”墨羽的声音冰冷刺骨,“就在刚才,你写下这份卷宗的时候,上面的信息……已经被人动了手脚。”
白若薇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卷宗,又看了看墨羽,一股寒意从背脊直冲天灵盖。
能在林远萧的三重隐匿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篡改她的笔记,对方的修为和手段,简直匪夷所思。
这意味着,宗门高层之中,已然存在着那个“内鬼”,而且地位绝对不低!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良久,林远萧打破了这片凝固的空气,他站起身,主动说道:“今夜我轮值巡山,正好借此机会,去几个关键的阵法节点检查一下,看看是否还有其他异常。你们待在阁内,切勿轻举妄动。”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沉稳,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决绝。
墨羽和白若薇没有多想,只当他是想以巡夜为名,暗中探查。
二人点了点头,目送林远萧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然而,林远萧并未真正去巡查阵法节点。
他悄无声息地绕开所有巡逻弟子,身形如鬼魅般,潜行至玉瑶宗最偏僻的藏经崖边缘。
这里怪石嶙峋,人迹罕至,崖壁之下便是万丈深渊。
他来到一块不起眼的巨石后,按照某种特定的节奏,用手指在石壁上轻轻敲击。
这是他与某个蛰伏多年的外界势力约定的联络方式。
他需要力量,需要宗门之外的、绝对可靠的力量来查清真相。
然而,预想中的回音并未出现。
他心中一沉,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检查那块作为联络点的石壁。
忽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在敲击位置的下方,一道几乎与石纹融为一体的、新刻上去的划痕,映入他的眼帘。
那是一行字,字迹潦草而急促,仿佛刻下它的人正处于极度的危险与惊惶之中。
“莫信清婉,她是执镜人。”
清婉师叔?
那个在宗门内德高望重、待人温和、被誉为下一代长老热门人选的清婉师叔?
林远萧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执镜人……镜魂引……这三个字如同一道闪电,将所有线索串联在一起,却又引向了一个让他遍体生寒的结论。
他浑身一震,几乎是出于本能,立刻用袖袍拂去灵力,将那道致命的刻痕彻底抹平,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僵立在原地,冰冷的夜风吹过,却吹不散他心中的惊涛骇浪。
月光下的尘心阁,灯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
三重隐匿阵法悄然散去,一切又恢复了原样,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只是,阁楼内外,三个年轻人的心,却再也回不到最初的平静。
那片看似静谧的夜色里,无形的裂痕正在悄然蔓延,充满了未知的变数与杀机。
### 第五十章 镜心未歇暗潮生
(墨羽视角)
自我被那名为“赤炎”的魔修从玉瑶宗掳走,又在一脸懵逼中被送回来,已经过去了七日。
这七天里,玉瑶宗表面上风平浪静,仿佛那场惊天动地的突袭只是一场不合时宜的春雷,响过便散了。
宗主玉清婉没有召见我,灵雪瑶依旧是那副“莫挨老子”的冰山脸,仙子师姐们看我的眼神,也从最初的“哦豁,活的男人”,变成了如今的“唉,还在的男人”。
我作为“尘世范例”的工作甚至都没耽搁。
每天依旧要被安排去给不同的师姐们“展示”凡俗。
什么叫“囊中羞涩”,什么叫“画饼充饥”,什么叫“明天一定”,我都快能出本《凡人废话三百句》了。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比如此刻,我正和白若薇、林远萧待在被魔焰燎过一角的藏经阁里,干着宗门派下来的苦力——整理修复受损的玉简。
“墨羽墨羽,你再演示一下那个……‘摸鱼’!”
白若薇顶着一张沾了灰的苹果脸,兴致勃勃地戳了戳我的胳膊。
她手里捧着半块破碎的阵盘,上面的灵纹被烧得七扭八歪,她却看得津津有味,仿佛在欣赏什么后现代主义杰作。
我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将手里的玉简放下,身体往后一瘫,靠在书架上,双眼放空,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傻笑,完美复刻了一个在工作时间神游天外的凡人形象。
“喏,精髓在于,人在这里,心在天边,看似勤恳,实则贡献为零。”我生无可恋地解释道。
“哦——”白若薇恍然大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原来如此!这与我们修行中的‘心斋’之境有异曲同工之妙啊!都是放空自我,体悟大道……”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姑娘,这能一样吗?
你们那是得道飞升,我这是要被扣工钱的!
“若薇师妹,”一旁始终安静整理玉简的林远萧……或者说“林师姐”,终于开了口。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柔和,听着像山涧清泉,总能抚平我内心吐槽的欲望,“此乃懈怠之举,与道心相悖,不可效仿。”
她说话时,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烛火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侧脸线条柔美得不像话。
我时常会恍惚,若不是我知道她的秘密,恐怕早已被这副清丽脱俗的皮囊骗了过去。
“知道啦,林师姐。”白若薇吐了吐舌头,又埋头去研究她的阵盘,嘴里还念念有词:“这魔焰好生霸道,竟能直接烧穿咱们的‘九转琉璃阵’,不过……这烧灼的痕迹,怎么看怎么有点眼熟……”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我和林远萧几乎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场突袭,疑点太多了。
赤炎的目标明确得可怕,直奔禁地,掳走我,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回家串门。
若说他与玉瑶宗毫无瓜葛,打死我都不信。
“眼熟?”我凑过去,压低了声音,“若薇,你仔细看看,这手法有什么特别之处?”
白若薇被我们严肃的气氛感染,也收起了玩闹的心思。
她纤长的手指抚过阵盘上焦黑的灵纹,眉头紧锁:“这股力量,核心是毁灭与焚烧,是魔域的混沌火无疑。但……在瓦解阵法结构的时候,它用的不是蛮力冲撞,而是一种……‘反向破解’。”
她比划着:“就像我们布阵是顺着灵气节点一层层搭建,而它,是精准地找到了最脆弱的那个节点,逆着灵气流向,一瞬间将其引爆。这种手法……太精妙了,精妙得……像是我们玉瑶宗的《千机解阵录》里记载的禁忌篇!”
整个藏经阁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摇曳的“噼啪”声。
林远萧的脸色微微发白,她缓缓道:“你的意思是,对方不仅拥有强大的魔功,还深谙我玉瑶宗的阵法精髓?”
这个推论,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我们之间那层脆弱的平静。
我的心沉了下去。
如果赤炎真的出自玉瑶宗,那他为何堕入魔道?
他掳走我,又将我送回来,目的何在?
宗主她们……又在隐瞒什么?
脑海里思绪翻涌,我下意识地催动了那股自被神光卷入仙域后便觉醒的奇异力量——“逆命之瞳”。
一瞬间,眼前的世界褪去了色彩,化作无数黑白交织的线条。
这是因果的世界。
我看向白若薇手中的那块阵盘残片。
在黑白的世界里,它上面缠绕着一缕极细、却无比深邃的暗红色丝线。
这丝线代表着它与赤炎的因果。
丝线的另一头,延伸向无尽的虚空,指向那个神秘的焚天魔域。
然而,就在这根主线的旁边,我竟看到了一根几乎透明、若隐若现的金色丝线,它并未指向外界,而是蜿蜒着,温柔地……缠绕向了藏经阁的最深处。
一魔,一仙。两种截然不同的因果,竟同源而出。
我的呼吸一滞。
“怎么了,墨羽?”林远萧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异常。
我摇了摇头,强行压下心中的骇然,没有说出我看到的东西。
这能力是我最大的秘密,也是我在这座全是女人的仙宗里唯一的底牌。
“没什么,”我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指了指角落里一堆尚未整理的玉简,“只是觉得这活儿干不完,有点‘压力山大’。来,林师姐,给我演示一下什么叫‘劳逸结合’?”
林远萧清冷的眸子定定地看了我几秒,那眼神复杂深邃,仿佛能洞穿我所有的伪装。
她没有追问,只是轻轻颔首,转过身去,继续默默地整理。
但就在她转身的刹那,我用“逆命之瞳”的余光,清晰地看到一根淡青色的因果线,从她身上延伸出来,与我身上的某根线,若即若离地触碰了一下,随即又迅速弹开。
那条线的另一端,指向的并非是她伪装身份的玉瑶宗,也不是她真正的宗门,而是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充满了矛盾与挣扎的方向。
我心中猛地一跳。
白若薇的天真发现,林远萧的隐秘身份,我眼中的双重因果……我们三人,看似偶然凑在一起打扫战场,实则早已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
平静之下,暗潮汹涌。
那场突袭不是结束,仅仅是个开始。
而我这个所谓的“尘世范例”,恐怕也不仅仅是用来给仙子们上课的“活体教具”。
我拿起一块冰凉的玉简,入手微沉。
镜心未歇,裂痕已生。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站在一道深不见底的悬崖边,身后是清丽缥缈的玉瑶仙宗,身前,是那魔修赤炎掀开的、足以吞噬一切的宿命深渊。
而我,退无可退。
喜欢凡夫俗子入仙宗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凡夫俗子入仙宗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