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京回来,林长青像是将远航的蓝图仔细叠好,妥帖地收进了行囊的最深处。他重新融入家乡小城缓慢的节奏,但这个暑假,却因注定了的离别,而染上了一层不同于往日的、格外澄澈而珍贵的色彩。
没有了如山的高考习题,没有了倒计时的催逼,时间仿佛忽然变得宽裕而柔软。林长青和苏雨晴,这对刚刚经历了残酷战役的战友,终于可以卸下盔甲,享受一段真正属于青春、属于彼此的宁静时光。
他们的相处模式,也悄然发生了改变。不再是教室里隔着课桌的低声讨论,不再是晚自习后匆匆并肩的短暂同行。他们有了大把的时间,可以漫无目的地消磨。
他们最常去的地方,是市图书馆那有着高大穹顶的阅览室。那里冷气充足,安静得只能听见书页翻动和空调送风的细微声响。他们并排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在光滑的桌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林长青会借阅一些大学物理或计算机科学的入门教材,提前熟悉未来的领域;苏雨晴则沉浸在文学名着或社科读物里,拓宽着自己的视野。他们偶尔会抬起头,视线在空中相遇,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然后又各自低下头去,继续在知识的海洋里徜徉。安静的陪伴,胜过千言万语。
有时,他们会去看一场下午场的电影。影院里人很少,光影在他们年轻的脸上明灭闪烁。看到有趣的桥段,苏雨晴会忍不住掩嘴轻笑,肩膀轻轻碰到他的手臂;看到动人的情节,她的眼眶会微微发红,林长青则会默默递过一张纸巾。他们很少讨论剧情,只是共同沉浸在别人的悲欢离合里,感受着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
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沿着贯穿小城的那条河岸散步。河风带着水汽的微凉,吹拂着少女的裙摆和少年的衣角。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不愿分离。
他们聊很多琐碎的事情。聊童年趣事,聊班级里某个同学的糗事,聊对未来大学生活的想象,聊北京会不会下很大的雪。话题天马行空,轻松而愉快。林长青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目光深远的布局者,他只是林长青,一个即将告别家乡、与心仪女孩面临短暂分离的普通少年。苏雨晴也不再是那个冷静睿智、目标明确的女学霸,她只是苏雨晴,一个会因为离别在即而心生怅惘,也会因为对方一个笨拙的笑话而开怀大笑的少女。
一次,他们走到河岸的尽头,那里有一片小小的野草地,开着不知名的白色小花。苏雨晴蹲下身,仔细地摘下一朵,放在鼻尖轻嗅。
“时间过得真快。”她看着掌心里那朵柔弱的小花,声音轻轻的,“好像昨天才刚认识,转眼就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了。”
林长青站在她身边,看着远处沉落的夕阳将河水染成金红色。他没有说什么“距离不是问题”的空泛安慰,只是也蹲了下来,学着她的样子,摘下一朵小花。
“它会结籽,”他捏着细小的花茎,语气平和而肯定,“然后随风飘到别处,明年会在新的地方,开出新的花。”
苏雨晴转过头,看着他被霞光勾勒得异常柔和的侧脸,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离别不是终结,而是新生的开始。他们的根,曾在这片土地紧紧缠绕;未来,他们的枝叶将在更广阔的天空下,向着阳光各自生长,却又遥相呼应。
她心中的那点怅惘,忽然就被风吹散了。她将手里的小花,轻轻别在了他的衬衫口袋上,动作带着一丝羞涩的勇敢。
白色的花朵,在他蓝色的衬衫上格外醒目。林长青微微一怔,低头看了看,随即唇角扬起,露出了一个清晰而温暖的笑容。他没有拒绝,也没有摘下,就任由那朵小花,像一个无声的印章,烙在这个离别的夏天。
情感在离别前夕愈发浓烈,却也因共同的未来而充满甜蜜的笃定。他们不再需要过多的言语去确认什么,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一次默契的并肩,都已足够。
这个夏天,没有波澜壮阔的剧情,没有激动人心的宣言。有的只是图书馆里的安静光影,电影院里的轻声笑语,河岸边的徐徐晚风,和别在衣襟上的一朵小小野花。
但这些平凡琐碎的瞬间,如同最细腻的丝线,密密地编织进彼此的青春记忆里,柔软而坚韧。它们沉淀下来的,是一种超越激情的、更深沉的信任与依恋。
林长青知道,前路漫漫,挑战丛生。但拥有这段被阳光和微风浸透的夏日记忆,拥有这个女孩毫无保留的信任与等待,他奔赴远方的脚步,将更加沉稳,内心也将更加丰盈。
离别前的夏日,像一首舒缓的慢板,奏响了青涩恋曲最动人的章节。它为一段时光画上温柔的句点,也为下一段征程,蓄满了最纯净而绵长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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