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汴京裹着层柔暖的晨光,永宁巷深处的谢府里,那棵近百年的老槐树已缀满雪白的花串。树身粗壮得需两人合抱,虬结的枝桠斜斜探过青砖院墙,将细碎的荫凉洒在院中晾晒的丝绸上。风穿巷而过时,槐花便簌簌落下,有的沾在烟霞色的云锦边缘,有的飘进廊下铜盆里,漾开一圈圈浅淡的香。
林婉清站在晾架旁,指尖轻轻捻着一匹云锦的边角。料子是从江南带来的,经纬里织着暗纹的缠枝莲,在晨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她本想将这匹布裁成女儿们的夏衫,可指尖触到那柔滑的质地时,目光却不由自主越过庭院,望向巷口的青石板路。
每日此刻,儿子谢浩楠该从城外军营回来了。那孩子总习惯披星戴月赶路,肩上的玄色劲装常沾着晨露,袖口还带着练兵场的尘土气,可每次踏进门时,脸上总挂着爽朗的笑,一身汗味混着少年人的朝气,能把整座院子都衬得鲜活起来。
“母亲,您又在等大哥啦?”清脆的声音从廊下传来,扎着双丫髻的谢玥捧着食盒跑进来,鹅黄色的襦裙裙摆扫过青砖,带起几片落在地上的槐花。小姑娘脸颊圆嘟嘟的,嘴角还沾着块桂花糕的碎屑,食盒里飘出的甜香混着槐花的清冽,在院中漫开。
林婉清笑着回头,伸手替女儿擦去嘴角的碎屑:“慢点跑,当心摔着。刚从厨房偷嘴了?”谢玥吐了吐舌头,把食盒往石桌上一放,掀开盖子露出里面的几碟小菜——碟子里盛着切得整齐的酱瓜,还有两笼热气腾腾的水晶包,都是谢浩楠爱吃的。“张婶刚蒸好的包子,我特意给大哥留了两笼,”她踮着脚往巷口望,忽然眼睛一亮,“母亲你看,大哥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挺拔的身影便踏进巷口。谢浩楠身着玄色劲装,腰间系着镶铜的革带,肩甲上的铜扣在晨光下泛着冷亮的光泽,额前的碎发沾着点晨露,却丝毫不显狼狈。他刚从城外的演武场赶来,靴底还沾着些黄泥,可步伐依旧稳健,老远便看见院中晾晒的丝绸与槐树下的母亲,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大哥!”谢玥喊着便冲了过去,谢浩楠连忙放缓脚步,弯腰接住扑过来的妹妹,随手将佩刀解下挂在廊下的铜钩上。佩刀的刀鞘是黑檀木做的,刀柄缠着防滑的红绳。他笑着揉了揉谢玥的头顶,指尖触到她发间的红绳结:“今日怎么起这么早?往常这个时辰,你还在被窝里赖着呢。”
“我要等大哥吃早饭呀!”谢玥拉着他的手往堂屋走,小脸上满是雀跃,“张婶做了水晶包,还有你爱喝的绿豆粥,我特意让她多熬了些。”谢浩楠顺着妹妹的力道往前走,目光扫过院中晾晒的丝绸,瞥见母亲站在晾架旁,正伸手将一匹湖蓝色的软缎理平整,眼底不由得泛起暖意。
堂屋的八仙桌上已摆好了碗筷,谢语正坐在桌边帮二妹谢研整理账本。谢语今日梳着简单的双螺髻,身上穿的是件半旧的月白色襦裙,指尖夹着支毛笔,正逐行核对账本上的数字。谢研正将散落的铜钱按面额摆好,见兄长进来,姐妹俩同时抬眸。
“大哥回来了。”谢语放下毛笔,起身替他倒了杯热茶,“昨日傍晚,陆峥副将派人送了封信来,说今日休沐,邀你去城外的清风马场赛马。”她说话时语气温和,目光落在谢浩楠沾着尘土的靴底上,又补充道:“我已让仆人把你的常服熨好了,就放在里间的衣架上。”
谢浩楠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瓷勺舀了口绿豆粥,清甜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驱散了赶路的疲惫。听到“清风马场”几个字,他舀粥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知道了,”他咽下粥,抬头看向谢语,“我吃完早饭先去周将军府请安,顺路去看看云溪,午后再去马场找陆峥。”
林婉清这时也走进了堂屋,她将手中的云锦叠好放在竹篮里,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夹了块酱瓜放在谢浩楠碗里。看着儿子眼角的笑意,她放下筷子,轻声道:“调令的事你别急,娘这几日和周夫人商量着,想在京城先把丝绸铺子开起来。以后回苏州了,这里找个可靠的管事留在这里照应。”
谢浩楠闻言点头,他知道母亲早有开丝绸铺的心思。如今汴京城里江南的云锦、苏绣本就稀缺,若能开家铺子,既能让母亲有事可做,也能给家里多份依靠。
“娘想得周全,”他看向林婉清,语气诚恳,“铺子选址的事,若您需要帮忙,我午后从马场回来就去打听。城西的永安街人流量大,旁边又有几家首饰铺,或许是个好地方。”他在军营里认识不少人,打听铺子的事也方便些。
林婉清闻言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有你这句话,娘就放心了。选址的事,我和周夫人昨日已去永安街看过了,有间铺面刚空出来,地段好,租金也合理,就是得尽快定下来,免得被别人抢了去。”
谢研这时忽然抬起头,小声道:“大哥,我昨日整理账本时,发现家里的现银还够付半年的租金,但若要装修铺子、进货,可能还得再凑些银子。”她说话时声音轻柔,手指轻轻摩挲着账本的边缘,眼底带着点担忧。
谢浩楠放下瓷勺,看向谢研,语气温和:“银子的事你别担心,我在军营里还有些积蓄,明日我让账房取出来给娘。另外,娘可以让爹爹尽快送些云锦、苏绣来汴京,咱们铺子开张时,得有些拿得出手的好料子。”
“楠儿考虑的是,” 林婉清道:“只是,丝绸布匹我在苏州时候就交代张嬷嬷准备着了,只是货运可能得走你爹爹的货运通道。”
谢玥这时凑过来,拉着林婉清的衣角,大眼睛亮晶晶的:“娘,等铺子开了张,我能不能去铺子里帮忙呀?我可以帮客人拿料子,还可以给客人介绍花纹!”她说着还举起小手,学着掌柜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这位夫人,您看这匹烟霞色的云锦,织的是缠枝莲,做件夏衫最合适不过了!”
看着妹妹俏皮的模样,堂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晨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谢玥沾着槐花的发间,也落在林婉清眼角的笑纹里。谢浩楠看着眼前的景象,只觉得心里暖暖的。
他拿起一个水晶包,咬了一口,松软的面皮裹着清甜的豆沙,混着槐花的香气,在舌尖散开。他知道,未来的日子或许还有许多难关,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齐心协力,总能把日子过好。
吃完早饭,谢浩楠起身去里间换了身常服,月白色的长衫,腰间系着条青色的腰带,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他走到院中将佩刀重新系好,又嘱咐谢语照看母亲和妹妹,才转身踏出院门。
巷口的槐花开得正盛,风一吹,花瓣落在他的肩头。他抬头望向晨光中的汴京,远处的城墙轮廓清晰,街边已传来小贩的叫卖声,新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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