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的出口外,夜风卷着腐叶与泥土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冷雾如蛇信舔过肌肤,湿漉漉地黏在林清瑶裸露的手腕上,指尖泛起微麻的凉意。
远处雷声低滚,像是巨兽在云层深处磨牙。
林清瑶背靠冰冷的石壁,缓缓站直了身体。
石面粗糙如砂纸,寒气透过单薄衣料渗入脊背,刺得旧伤隐隐作痛。
胸前那道自刺的伤口已经结痂,但每一次呼吸,仍能清晰感受到药王精元大量流失后的虚浮感,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了一半,胃袋里只剩下一团沉坠的空荡。
她摊开左手掌心,那枚从源碑背面强行激活的残缺印记正微微发烫,与远方沈渊的玉佩遥相呼应——像一根无形的丝线,在血脉深处轻轻震颤。
然而,本该光洁如玉的药王花图腾上,此刻竟已浮现出数道细密的裂纹,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碎裂,裂痕边缘还泛着一丝猩红血光,如同干涸的泪痕。
“他快撑不住了。”她低声自语,指尖下意识地抚过唇角干涸的血痕,一丝铁锈般的腥甜瞬间在味蕾上漾开,舌尖微颤,喉间涌起一阵隐秘的灼热。
那双清冷的凤眸望向远处南疆腹地连绵的群山,眼神锐利如刀,“若我不入虎穴,他们便会先毁虎牙。”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旁边的树影中滑出,正是李长风。
枯叶在他脚下未发出丝毫声响,唯有风掠过衣袂时带起一声极轻的“簌”音。
他动作极快,将一个包裹递了过来,声音压得极低:“林姑娘,南疆巫王教麾下的三部势力已全部齐聚‘焚月祭坛’,明日拂晓将举行盟誓大典,共伐北境。这是巫女的袍服和一枚封魂符,可以暂时掩盖您的气息。您的脸……恐怕需要用蛊蜕来覆形。”
林清瑶接过那套散发着奇异香料味的黑袍——混合着陈年艾草、腐兰与某种动物骨粉燃烧后的焦苦气息,袖口内衬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
她目光却越过李长风,投向了远处山巅之上,那一道在夜色中隐约燃烧、如同恶魔之眼的赤色火柱。
火焰扭曲跳跃,映得她瞳孔忽明忽暗,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其中哀嚎。
“不必全换。”她的声音淡漠,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我要他们认出我,却又不敢信。”
次日黎明,灰紫色的雾霭如同一层厚重的尸布,将整座焚月祭坛笼罩其中。
湿气凝成水珠,沿着石柱表面缓缓滑落,发出细微的滴答声,宛如倒计时的钟摆。
十二根高达十丈、刻满了扭曲咒文的巨大石柱,如狰狞的獠牙般环绕着中央的圆形高台。
石缝间爬满暗绿色苔藓,触手滑腻冰凉,偶尔还能听见地下传来低沉的呜咽,似有活物被封印于地底。
石柱之下,七十二名头戴骨质面具的巫者正以一种诡异的韵律低声吟唱,那声音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共振般的嗡鸣,让空气都随之震颤,耳膜被压迫得发疼。
吟唱中夹杂着铃铛轻响与蛇类吐信的“嘶嘶”声,令人头皮发麻。
当林清瑶的身影缓步走入会场时,那令人窒息的吟唱声戛然而止。
全场骤然一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目光,无论是高台上的赤焰大祭司,还是台下各部的首领,都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死死钉在了她身上。
皮甲摩擦的窸窣声、呼吸急促的抽气声、甚至有人手中骨杖轻微颤抖撞击地面的“咔”声,全都清晰可闻。
她没有用蛊蜕遮掩那张足以倾城的容颜,仅仅是以一道靛蓝色的纱巾覆住额头,遮住了那曾象征着药王身份的印记。
一袭缀有细密蛇鳞暗纹的黑袍将她笼身,行走之间,袖口竟若有若无地渗出一股淡淡的血香——初闻似玫瑰绽放,细嗅却透出腐烂花瓣的甜腻,既是致命的诱惑,也是不祥的警告。
布料摩擦时发出沙沙轻响,如同毒蛇游过枯草。
“此女……是药宗余孽林清瑶!”
南疆巫族长老黑羽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站起,手中盘踞着毒蛇的骨杖重重顿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震得脚底青砖微颤:“她昨夜尚在毒域深渊作乱,怎敢孤身现身于此?拿下!”
林清瑶仿佛没有听见他满含杀意的怒喝,径直走到祭坛中央,抬起眼眸,神色淡漠如万年不化的霜雪。
晨风吹动她的黑纱,拂过脸颊时带来一丝刺痒,但她纹丝不动。
“我不是来乞求容身的,是来谈价的。”她清冷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仿佛直接在颅内响起,“你们要灭北境王朝,可曾想过,如今那位玄冥帝沈渊的体内,流的是什么血?”
话音未落,她倏地解开右臂的衣袖,露出一截皓白如玉的手臂。
肌肤在幽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而在那光洁的肌肤上,一道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周围,竟有丝丝缕缕的淡金色毒流在经脉中缓慢游走,散发出既神圣又诡异的气息——每跳动一次,便有一丝温热顺着血管蔓延,掌心随之微微发麻。
“那是被我的药王血脉净化过的帝王之血。”她环视四周,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而我,能让他彻底‘变质’。”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高台之上,始终闭目养神的赤焰大祭司终于睁开了双眼,那双阴鸷的眸子里第一次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疑。
他早通过魂灯知晓林清瑶未死于深渊,却万万没料到,她竟敢以这种方式送上门来!
紫烟悄无声息地挪到他身侧,压低声音道:“大祭司,她在撒谎!药王血脉以净化闻名,绝不可能逆转皇体龙气……除非……”
她的话还未说完,林清瑶忽然抬手,掌心之中,一团幽绿色的火焰凭空燃起——焰心冰冷,却不灼人,只散发出草木复苏般的清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哀怨气息。
她屈指一弹,那团火焰如流星般飞出,精准地落在了祭坛边缘一株早已枯死千年的“血枯藤”上。
奇迹发生了!
那焦黑如炭的枯藤在被火焰触及的瞬间,竟如同枯木逢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焕发生机,眨眼间便开出了一朵半透明的、流光溢彩的巨大花朵——正是药王花的虚影!
花瓣轻颤,散发出柔和的微光,触碰空气时竟激起一圈圈涟漪般的波纹,仿佛真实存在。
“这朵花,只认血脉不认人。”林清瑶冷冷地扫过每一个面露骇色的巫族高层,“谁想试试,它会不会咬人?”
“等等!”一直对她虎视眈眈的黑羽突然拦住了正欲上前的副祭司白骨使,他死死盯着那朵虚幻的花,声音因激动而颤抖,“那是……传说中能逆转生死的‘净世引’!”
高台之上,赤焰大祭司周身的火焰猛地升腾而起,热浪扑面,烧得人脸皮发烫。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威严:“你想要什么?”
林清瑶唇角微扬,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掌控全局的冷傲:“一个位置。还有……你们最怕的那个人的全部情报。”
深夜,偏殿。
摇曳的烛火将林清瑶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如同一个孤独的剪影,随火焰跳动而扭曲伸展。
蜡油滴落,发出轻微的“啪”声,混着窗外虫鸣与远处守卫的脚步回音。
她独坐案前,面前摊开着一份她亲手绘制的“北境布防图”,上面用朱砂清晰标注了各大军镇的兵力部署。
羊皮纸粗糙的质感摩擦着指尖,墨迹未干处还带着一丝辛辣气味。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其中七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地点,实则是她预设的、足以引爆整个南疆瘴气的毒气爆点坐标。
她故意将窗户留了一道缝,让巡夜的紫烟能够“无意中”窥见图纸的一角。
夜风灌入,吹得烛火剧烈晃动,墙上的影子也随之狂舞。
随后,她端起案上的茶杯,在茶水中混入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迷心散”。
瓷杯温润,茶汤微烫,入口甘甜,尾调却泛起金属般的涩味。
这种毒不会致命,却能放大人的猜忌与功利之心,诱导紫烟为了邀功而立刻上报这份“价值连城”的虚假情报。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殿门被轰然撞开。
白骨使带着一队杀气腾腾的巫教护卫闯了进来,厉声质问:“你竟敢私通北境!大祭司待你不薄,你却暗藏祸心!”铁靴踏地,回声震梁,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汗腥与兵器锈味。
林清瑶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只是平静地将杯中残茶饮尽。
液体滑过喉咙,留下一道灼烧般的轨迹。
在迷心散的毒素侵入五脏六腑的瞬间,她冷哼一声,体内的药王血脉轰然逆转!
只见她全身经脉猛地泛起一层璀璨的金光,皮肤下仿佛有河流奔涌,那足以让药尊都心神错乱的毒素,竟在顷刻间被她的血液同化、吸收,化为己用!
“你想验我真假?”她缓缓起身,猛地撕开衣领,露出心口那枚已经愈合、却留下淡红色疤痕的印记,冷笑道,“那就看看,谁能承受真正的‘噬魂试’!”
话音刚落,她竟主动迈步,踏入了偏殿中央那个专为甄别叛徒而设下的禁制阵眼——痛苦幻境!
眼前景象骤变,她仿佛再次坠入无边黑暗。
耳边响起药灵消散前的最后一幕:那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回头望她,琥珀色的眼中噙满了泪水,口中呜咽几不可闻:“主人,别忘了……你是谁。”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扫过她的手背,带来最后一丝温暖,随即消失。
剧痛撕扯着神魂,额角冷汗滑落,浸湿鬓发。
但林清瑶只是狠狠咬破舌尖,鲜血迸出,浓郁的铁腥味在口腔炸开,用极致的痛楚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她在自己混乱翻涌的记忆洪流中,精准地截取了一段被深埋的画面——
那是在药宗的禁地血池,年幼的楚晚晴浑身是血地跪在地上,手中紧紧攥着半块破碎的药王花玉佩,正对着第一代药尊的石像,发出杜鹃啼血般的嘶吼:“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继承血脉!”声音凄厉如刃,划破寂静。
林清瑶猛然睁开双眼,金光一闪,已然挣脱幻境!
就在意识回归的刹那,耳畔似有一声极轻的呜咽掠过,如同风中的叹息。
她心头一震——那是……小灵的声音?
她一步步走出阵法,浑身散发出的寒意让整个偏殿的温度都降至冰点,烛火为之凝滞,连呼吸都化作白雾。
“我知道你们怀疑我。”她的声音冰冷如铁,直刺人心,“但真正背叛巫族的,是从一开始就妄图窃取药王之力的那个人。”
她抬起头,目光如两道利剑,直直射向闻讯赶来的赤焰大祭司。
“大祭司,告诉我,当年是谁,亲手将第一代药尊引入毒域深渊的?”
赤焰大祭司那张隐藏在火焰后的脸庞猛然一僵,身后那根代表着他权柄的火柱,竟控制不住地剧烈一颤!
无人察觉的殿宇横梁之上,李长风的身影如同一片阴影,他悄然合上手中那枚用百年蛇蜕制成的“魂鳞卷”,指尖轻抚其上细密符纹,确认方才一幕已被封入其中。
彼时,远在南疆百里之外的群山隘口,一道银甲军影正率领着一支精锐骑兵,如出鞘的利剑般疾驰而来。
马蹄踏碎晨露,溅起泥浆与枯叶,铁甲碰撞之声汇成一片肃杀的金属潮音。
为首的大将赵猛遥望远方天际那不祥的赤色,眼中杀意凛然。
次日黎明,灰紫色的雾霭仍未散尽,十二根石柱间的圆形高台已被清理干净。
一面绘有三头蛇图腾的黑旗缓缓升起,随风猎猎作响——这是南疆三部共议大事的号令。
各部首领依照旧例分列东西,目光却频频投向中央那个空置的主位。
那里,本该由大祭司亲自主持歃血盟誓,如今却迟迟未动。
清晨雾散,焚月祭坛迎来第二日议程。
各部首领怀着各异的心思,齐聚于那座决定南疆未来的议事穹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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