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乱局,比林逸预想的还要棘手。
那里是鱼米之乡,更是丝绸和漕运的根本之地,盘踞着数百年积累下来的世家大族,关系网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利用地方宗族势力,明里暗里抵制新政,甚至不惜动用阴私手段,杀害敢于“吃螃蟹”的工匠和商人,制造恐怖气氛。
朝廷派去的官员要么被架空,要么被拉拢,要么……莫名其妙地丢了官甚至丢了命。
改革举步维艰。
养心殿内,皇帝眉头紧锁,将几份来自江南的、语焉不详甚至互相矛盾的奏报摔在案上。“一群蠹虫!国之硕鼠!”
林逸站在下首,安静地听着皇帝的怒火。她知道,光靠强压是不行的,江南那些地头蛇,有的是办法阳奉阴违。必须找到他们的命门,或者……给他们一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陛下,”林逸缓缓开口,开始她的“献策”,“江南世家,所依仗者,无非是土地、织机、漕运。新政触及其根本,他们自然反弹激烈。若想破局,或可……另辟蹊径。”
皇帝目光投来:“如何另辟蹊径?”
林逸“思索”着说道:“其一,他们不是垄断织机和技术吗?那我们就不跟他们在这上面死磕。臣侄近日‘胡思乱想’,偶得一物,或可从根本上改变纺织格局。”
【系统兑换的初级高炉炼钢详解里,提到过可以制造更精密的金属零件,正好可以用来搞珍妮纺纱机的原型!虽然效率比不上工业革命后的,但绝对碾压现在的手摇纺车!而且,可以和水力结合!】
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一种新的,用水力或者畜力驱动,可以同时纺多根纱线的大型纺纱机!若能制成,效率将是现有织机的数十倍甚至上百倍!届时,他们那些老旧织机,还有何优势可言?”
皇帝眼中精光一闪!“水力纺纱?效率提升数十倍?!”若真如此,江南世家的织机垄断将不攻自破!
“其二,”林逸继续道,“他们不是控制漕运,卡着朝廷的脖子吗?那我们就开辟新的运输渠道!陛下可还记得臣侄之前提过的‘水泥’?若能用水泥加固河道,修建更坚固的码头,甚至……尝试修建短距离的硬质路面,是否能让漕运效率更高,减少对他们的依赖?”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林逸语气变得严肃,“利益。光靠打压是不行的,必须给他们看到更大的利益。海外贸易!陛下,若我们能造出更大的海船,组建更强大的船队,将江南的丝绸、瓷器、还有即将量产的新式棉布,运往海外,换取巨利,您说,那些世家是会抱着老旧织机等死,还是抢着来分一杯羹?”
她抛出了三个重磅炸弹:高效纺纱机、水泥基建、海外贸易巨利。
皇帝听得心潮澎湃,呼吸都急促了几分!这三个“想法”,环环相扣,直指江南困局的核心!
“好!好!好!”皇帝再次连说三个好字,激动地站起身,“逸儿,你真是朕的……诸葛再世!”
他立刻下令,工部成立专项小组,秘密研制水力纺纱机;加快水泥量产,优先用于江南漕运关键节点的加固和码头建设;
同时,筹建“市舶司”和远洋船队的计划再次提速,并有意将部分利润份额,向江南那些愿意“配合”的世家开放。
策略定下,执行却需要得力人手。皇帝的目光再次落在林逸身上,带着一丝犹豫。江南水太深,他实在不放心让逸儿亲自涉险。
林逸看出了皇帝的顾虑,主动请缨:“陛下,新政源于臣侄‘胡思乱想’,其中关窍,臣侄最为清楚。且臣侄身为宗室,代表朝廷,或可震慑地方宵小。臣侄愿请旨,亲赴江南,督导新政!”
她必须去!只有她去了,才能确保这些“奇思妙想”不被歪曲,才能最快地打开局面!而且,她也想亲眼看看,这个时代的江南,究竟是何模样。
皇帝沉吟良久,看着林逸坚定无畏的眼神,终于重重点头:“准!朕封你为钦差大臣,持尚方宝剑,总督江南新政事宜!太子举荐的能吏随你同行,五千禁军精锐听你调遣!务必……给朕打开局面!”
“臣侄,领旨!”林逸单膝跪地,声音铿锵。
庆王世子、钦差大臣林逸,奉旨出京,南下江南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开。
京城各方势力反应不一。太子一系自然是鼎力支持,希望林逸能成功,进一步巩固太子地位。其他观望派则心思复杂,既期待新政能带来变化,又担心林逸这把“利剑”会伤及自身。而那些与江南世家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官员,则暗中传递消息,提醒江南早做准备。
林逸没有耽搁,轻车简从,暗中带了五千禁军,但精锐都化整为零,暗中随行,明面上只带了必要的侍卫、工匠以及太子派来的几位干练官员,乘坐马车,一路南下。
她并没有急着赶路,而是沿途考察民情,观察水利,记录风物。她发现,离开了京城和边境,这个庞大的帝国内部,存在着严重的贫富分化和土地兼并问题,许多百姓生活困苦,仅仅能勉强糊口。
【任重而道远啊……】她坐在摇晃的马车里,看着窗外略显萧条的村庄,内心沉重,【科技发展固然重要,但社会结构的改革,分配制度的完善,才是根本。】
她将这些见闻和思考记录下来,准备作为日后“建言”的素材。
越靠近江南,景象逐渐繁华起来。河道纵横,舟楫往来,桑田遍野,市镇林立,一派富庶景象。但在这繁华之下,林逸能感觉到一种无形的、排外的壁垒。
当她抵达此次新政的核心——苏州府时,迎接她的场面堪称隆重,苏州知府率领大小官员、本地乡绅名流,在城外十里亭相迎。礼数周到,笑容热情,但眼神深处,却带着审视、警惕,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一个乳臭未干的宗室子弟,靠着些“奇技淫巧”得了圣宠,就想来江南这潭深水里搅风搅雨?未免太天真了!
接风宴上,觥筹交错,丝竹悦耳。苏州知府和几位本地大族的族长,言语间极尽奉承,却绝口不提新政,反而不断暗示江南情况复杂,牵涉甚广,宜缓不宜急。
林逸端着酒杯,脸上带着符合她年龄的、略显腼腆又有些骄纵的笑容,内心却在冷笑:
【跟本世子玩这套?糖衣炮弹?拖延战术?】
她一边应付着敬酒,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宴会厅的布置,忽然“惊讶”地指着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江南漕运图》说道:“这图绘得倒是精细。咦?本王看这苏州段河道,似乎比上游狭窄不少?每年漕粮北运,到此是否常有阻滞?”
一位姓沈的粮商巨贾笑着接口:“世子殿下好眼力。苏州段河道确有其特殊之处,水流复杂,疏浚不易,故而稍显狭窄。不过我等世代经营,自有办法确保漕粮按期北上,不敢耽误朝廷大事。”
【自有办法?无非是抬高运价,盘剥粮户,中饱私囊罢了!】林逸内心嗤笑,面上却露出“恍然”之色,“原来如此。看来这漕运一事,确实离不开诸位乡贤鼎力。”
她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对了,本王离京前,听闻陛下已下旨,欲用新研制的‘水泥’加固漕运关键河段,并筹建远洋船队,开拓海外贸易,以分担漕运压力,不知诸位可曾听闻?”
此言一出,宴会上的气氛瞬间微妙起来。
水泥?海外贸易?
这些消息他们自然听说了,但一直半信半疑,更多的是抵触。如今由这位钦差世子亲口说出,分量就不同了。
另一位姓王的丝织业大佬试探着问:“殿下,那水泥……当真如此神奇?还有海外贸易,风险巨大,且利润几何,犹未可知啊……”
林逸放下酒杯,笑容不变,眼神却锐利了几分:“水泥之神效,北疆筑城已见分晓。至于海外贸易嘛……”
她拖长了语调,扫视在场众人,“本世子离京时,恰逢一艘暹罗商船抵达津门,其船上所载香料、宝石,价值何止万金?而我朝丝绸、瓷器,在海外更是价比黄金。诸位皆是经商奇才,这其中利润,难道算不清楚吗?”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意味深长:“陛下仁德,愿与民共利。这海外贸易的蛋糕,做大了,大家都有得分。若总是守着眼前这一亩三分地内斗……呵呵,等工部那能抵百人之功的新式纺纱机问世,诸位觉得,你们那些织机,还能值几个钱?”
轻飘飘几句话,如同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新式纺纱机?效率抵百人?!这……这怎么可能?!
但联想到这位世子弄出的连弩和震天雷,似乎……又并非不可能!
若真如此,他们赖以生存的织机,将彻底沦为废铁!
而海外贸易的巨利,又像一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肥肉,悬在眼前。
是抱着注定贬值的旧产业等死,还是抓住新机遇搏一个富贵滔天?
宴会上的气氛,从之前的虚伪客套,变得真正凝重和躁动起来。
林逸看着众人变幻不定的脸色,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她不再多言,起身笑道:“本世子舟车劳顿,有些乏了,诸位,失陪。”
她留下了一个巨大的悬念和选择,飘然离去。
接下来几天,林逸并未急着推行强硬措施,而是带着工匠和官员,实地考察苏州水利、走访民间作坊,甚至“兴致勃勃”地去看了一眼那些被抵制、几乎停滞的新式织机试点。
她表现得就像一个下来镀金、顺便满足好奇心的纨绔世子。
但暗地里,她带来的工匠已经开始在秘密地点,尝试制造水力纺纱机的模型。而她“考察”时“无意”间说出的一些关于河道清淤、码头设计、甚至管理制度的“外行话”,被某些有心人听去,细细琢磨后,却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位世子,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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