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的星空比往日更亮，帝昊盘膝坐在忘忧谷的磐石上，指尖悬在半空，一缕银白色的灵力正顺着他的心意流转，时而化作游鱼穿梭于草叶间，时而凝成露珠点缀在花瓣上。这是大乘境后期的“化物”之能，能将灵力转化为万物形态，却始终带着一丝“刻意”——就像画师笔下的山水，再逼真也难掩笔墨的痕迹。
“还没找到感觉吗？”白九殇端着盏灵茶走来，将茶盏放在他手边的石台上。茶雾袅袅升起，在月光中凝成小小的狐影，这是她修成“虚形”后的小把戏，灵力所化的幻象已能以假乱真。
帝昊摇摇头，收回指尖的灵力，石台上的花瓣瞬间失去光泽，变回普通的白色。“大乘境的‘御物’太实了，”他望着远处被月光染成银纱的山峦，“就像握着一把锋利的剑，能斩断万物，却摸不到风的形状。”
白九殇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山风正穿过竹林，竹叶沙沙作响，光影在地面摇曳，变幻无定。“你是说，要像这风一样？”她卷起一缕灵力化作风，拂过竹林，竹叶的响动却比自然的风滞涩了半分，“可灵力总有迹可循，风却……”
“风有迹，只是我们没看透。”帝昊忽然起身，踏入竹林。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竹影交叠在一起，竟分不清哪是人影，哪是竹影。“大乘境是‘御’，以己之力驭万物；而返虚境，该是‘融’，让己身化作万物。”
他伸手触碰身旁的竹竿，指尖刚一接触，整个人竟如墨滴入水般，缓缓融入了竹竿的纹理中。竹林里只剩下白九殇和那盏还冒着热气的灵茶，连他方才坐过的磐石都失去了温度，仿佛从未有人在此停留。
白九殇心头一跳，灵力瞬间铺开，却感应不到丝毫帝昊的气息——不是大乘境的“隐匿”，而是彻底的“消失”，就像水滴汇入了江河，再无单独的形态。她静立片刻，忽然轻笑出声，对着空无一人的竹林说：“别躲了，我知道你在。”
话音刚落，身旁一根较粗的竹竿突然微微震颤，竹节处浮现出帝昊的眉眼，正透过竹皮往外看。“你怎么发现的？”他的声音从竹身传来，带着些微的木质共鸣，“我已将灵力与竹竿的纹理完全同步，连气息都调成了竹的清气。”
“因为风。”白九殇指着竹梢，那里的叶片正以一种极其细微的幅度颤动，与周围的竹子截然不同，“自然的风会让竹叶朝同一个方向偏，可你这根……”她伸手轻叩竹竿，“在跟风‘较劲’呢，叶片反着偏了半分。”
帝昊从竹竿中显形，无奈地摇摇头：“还是差了点。”他周身的灵力比大乘境时淡了许多，仿佛被无形的力量过滤过，只剩下最精纯的本源，“返虚境的‘虚’，不是消失，是‘返还’——将大乘境凝聚的法则之力打散，让灵力回归最原始的状态，像天地初开时的混沌之气，无形无质，却能演化万物。”
他重新坐下，掌心向上，那缕银白色的灵力再次浮现，却不再化作具体形态，而是如雾气般蒸腾、扩散，融入周围的空气里。忘忧谷的草木忽然舒展得更开，虫鸣也变得清亮了些——那是他的灵力在滋养万物，却没留下任何刻意的痕迹，就像春雨润物，自然无声。
“这才是‘返虚’的入门。”帝昊睁开眼，眸中仿佛盛着一片虚空，“大乘境是‘有我’，以我驭物；返虚境是‘无我’，以物载我。”他指尖轻弹，融入空气的灵力突然凝聚，化作一只通体透明的蝴蝶，翅膀扇动时没有丝毫声响，却带着周围花草的清香。
蝴蝶绕着白九殇飞了两圈，落在她的狐尾上，竟慢慢渗入毛羽中，让那片狐毛泛起淡淡的莹光。“你看，它不再是‘我做的蝴蝶’，而是‘借我之力显形的蝴蝶’，带着这谷里的花香和月色，成了真正属于这里的东西。”
白九殇抚摸着尾尖的莹光，忽然明白过来：“就像你刚才融入竹竿，不是变成竹竿，而是让竹竿暂时‘成为’你？”她想起古籍中对返虚境的记载：“虚者，非空无也，乃万物之载体。”原来所谓“返虚”，是将自身化作天地的一部分，借万物之形显身，随万物之态变化。
接下来的千年，帝昊便在这“融物”与“化物”之间反复打磨。他时而化作山间的雾气，看着晨露如何在草叶上凝结；时而变作溪边的卵石，感受流水年复一年的冲刷；最久的一次，他化作忘忧谷深处的一株古松，扎根土壤千年，看着春去秋来，看着白九殇每月送来的灵果在石台上慢慢风干，再被她笑着收走。
千年期满那日，昆仑墟突然起了大雾，浓得化不开，连阳光都穿不透。白九殇站在古松下，看着雾气中渐渐浮现出帝昊的身影——他的轮廓比从前模糊了许多，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流动的光，仔细看去，那光竟是由无数细小的光点组成，像是把整片星空都披在了身上。
“成了。”帝昊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却又清晰地落在白九殇耳中，“返虚境的‘虚’，不是躲起来，是让每一粒尘埃、每一缕风，都成为我的眼睛和手。”
他抬手一挥，大雾骤然散去，露出被晨曦染成金红色的昆仑山脉。更远处，原本干涸的河床突然涌出清泉，枯萎的林地冒出新芽，甚至连百里外青丘的桃花，都提前绽放了三分。“这些不是我‘做’的，”帝昊解释道，“是我感应到大地本身的渴望，借了点灵力推了一把。”
白九殇忽然觉得眼眶发热。她想起千年间，他化作古松时，自己曾靠着树干哭诉青丘的族群矛盾；想起他变作雾气时，自己对着空气抱怨修炼的瓶颈。原来那些看似独处的时刻，他都在以另一种方式陪着她。
“返虚境……”她轻声道，“是不是就快触及‘道’的本源了？”
帝昊望着远方初升的朝阳，光芒穿过他半透明的身影，在地面投下晃动的光斑。“或许吧，”他笑道，“但比起本源，我更在意这些。”他指尖一点，白九殇鬓边突然多了朵晶莹的花，是用晨露和朝霞凝成的，触之即化，却留下沁人的香。
“返虚，是返还本真，”他看着她鬓边的花，眼中满是温柔，“而本真里，一直有你。”
雾气彻底散尽，昆仑墟的万物在晨光中舒展，每一片叶、每一寸土，都仿佛带着帝昊的气息，安静而有力地生长着。返虚境的力量，从不是凌驾于天地之上的威严，而是融入万物之中的守护，如空气般无形，却不可或缺。而这份守护里，始终藏着一份独属于白九殇的柔软，在岁月中愈发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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