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春城的尘埃尚未落定,空气中仍残留着画皮妖与无脸妖湮灭后的虚无与悲伤。慕容白芷与叶默带着沉重的心情,正准备离开这片是非之地,返回京城从长计议。
然而,轩辕道的棋局,从不给人喘息之机。
就在他们踏出富春城边界的一刹那,周遭的景象再次扭曲!但这一次,并非妖气弥漫,也非幻境重生,而是一种……彻底的、令人心悸的“空白”。
色彩、声音、气味、甚至空间的质感,都在迅速褪去、消失。他们仿佛被投入了一个纯白、无声、无味、无触感的绝对领域。脚下没有实地,却又不会坠落;眼中没有景物,却并非黑暗。这是一种比无相鬼域更加彻底的剥夺——剥夺了感知,剥夺了信息,剥夺了……“知”的可能性。
“前辈!我……我感觉不到身体了!系统……系统没有反应!”叶默惊恐地发现,他连自己的手脚都“感觉”不到了,并非麻木,而是那种“存在”的认知正在被剥离。脑中的系统面板一片空白,连最基本的状态监测都消失了。
慕容白芷亦是如此。她试图运转灵力,却连“灵力”这个概念都变得模糊不清。她想回忆剑诀,脑海中却空空如也,仿佛从未学过任何法术。她甚至开始想不起自己的名字,想不起为何会在这里。
“无……知……”一个平板、毫无起伏的声音,如同机械般,在这个纯白的领域中响起。
随着声音,纯白的背景中,缓缓“浮现”出一些轮廓。那是一个个陶土烧制的人形俑偶,做工粗糙,面目模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特征。它们动作僵硬,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缓缓地、无声地围拢过来。
这些就是戏俑。它们并非活物,也非妖邪,更像是一种规则的造物,一种“无知”概念的具象化。
它们的能力,便是“无知”。
并非愚蠢,而是更本质的、对“信息”和“认知”的否定与抹除。在它们的领域中,一切需要“知晓”才能存在和运作的事物,都会失效。功法、法术、系统、记忆、甚至自我……都建立在“知”的基础上。而在这里,“知”被剥夺了。
一个戏俑抬起僵硬的陶土手臂,指向慕容白芷。
慕容白芷只觉得脑海中关于“冰系法术”的一切理解、感悟、运用技巧,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瞬间变得一片空白!她明明能感觉到体内那股寒冷的力量依旧存在,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调动它,甚至连“调动”这个想法都变得艰涩。
另一个戏俑指向叶默。
叶默感觉自己与系统的最后一丝联系彻底断绝。不仅如此,他连《引气诀》如何运转都忘了,连“修炼”是什么意思都开始模糊。他变成了一个纯粹的、没有任何知识和能力的空白个体。
恐慌,源于未知。而在这里,连“恐慌”这种情绪,都因为失去了“认知”的支撑,而变得淡薄、扭曲。他们仿佛要变成和这些戏俑一样,无知无觉,空洞行走的存在。
“不……不能忘记……”慕容白芷凭借着重生者那超越常理的灵魂烙印,死死守住最后一点清明——那是对“轩辕道”这个名字的恨意,是对“必须阻止他”这个目标的执着。这无关知识,而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本能。
叶默则蜷缩起来,拼命回想着“慕容白芷”的脸,回想着那种被人保护、被人需要的感觉。这情感的记忆,似乎比知识的记忆更加坚韧。
戏俑们继续逼近,它们没有攻击行为,只是单纯地“存在”于此,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在不断地扩大着“无知”的领域,侵蚀着闯入者的认知。
慕容白芷感到那最后的清明也在动摇,视野开始变得纯白,思维即将停滞。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归于“无知”的瞬间——
“嗡!”
一声微不可闻,却仿佛来自灵魂层面的震鸣,并非响起在耳畔,而是直接作用于他们的意识核心!
是时云起!
远在司天监静室,意识沉沦于黑暗与自身推演中的时云起,那点不灭的灵光,在这一刻,仿佛感应到了外界那极致的“无知”领域,以及其中挣扎的熟悉气息(慕容白芷的冰魂,叶默的天命波动)。
他的灵光剧烈闪烁起来!
他自身正在对抗轩辕道的认知篡改与神魂禁锢,对“认知”、“存在”、“真实”的思考远超常人。此刻感应到外界那蛮横的“无知”规则,就如同黑暗中看到了另一盏即将熄灭的灯。
他无法传递力量,也无法传递具体的知识。
但他可以……传递一种“状态”,一种他正在艰难维持的、“于无知中求有知”的推演状态!
他以自身那微弱的魂火为引,将那份不屈不挠、于绝对困境中依旧试图“窥探天机”、“明辨真实”的意志,化作一道无形的波纹,循着冥冥中的一丝联系,跨越空间,送入了那片“无知之域”!
这道意志波纹,不含任何具体信息,不包含任何知识,它本身,就是“求知”这一行为的体现,是“对抗无知”的本能力量!
“!”
慕容白芷和叶默那近乎空白的意识,如同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虽然依旧想不起任何功法、任何记忆,但那种“我想要知道”、“我不能忘记”的原始冲动,被瞬间点燃、放大!
慕容白芷眼中重新燃起冰焰,不是法术,而是意志的火焰!她不再试图回忆剑诀,而是凭着本能,将体内那股冰冷的力量,以一种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嘶吼着释放出来!
“啊——!!”
极致的寒意以她为中心爆发!不是有序的剑气,而是混乱的、奔流的冰风暴!纯粹的能量宣泄,不依赖任何“知识”和“技巧”!
叶默也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挥拳砸向靠近的戏俑!没有章法,没有灵力运转,只有纯粹的、不甘被抹除的力量!
“咔嚓!”
一个戏俑被慕容白芷混乱的冰风暴扫中,陶土身躯出现裂痕。
“砰!”
另一个戏俑被叶默蕴含着不屈意志的拳头击中,踉跄后退。
戏俑的“无知”领域,针对的是“认知”和“知识”。但当对手放弃了“知”,回归到最本能的“反抗”与“存在”时,它的规则便出现了漏洞!
纯白的领域开始晃动,如同信号不良的屏幕般闪烁起来。那些戏俑僵硬的动作出现了凝滞,它们那平板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困惑?
“知……与……无知……悖论……”
它们无法理解这种不依赖“知”的纯粹反抗。
领域的稳定性在下降。
慕容白芷和叶默抓住机会,凭借着那被时云起点燃的、最原始的求生与反抗意志,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将拦路的戏俑撞开、砸碎!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
“啵——”
一声轻响,如同气泡破裂。
纯白的领域消失了。
他们重新感受到了脚下的土地,听到了风声,看到了昏暗的天空——他们回到了富春城外的荒野。
两人瘫倒在地,大口喘息,浑身被汗水浸透,精神上充斥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记忆和力量如同退潮后重新露出的沙滩,缓缓回归。
“刚……刚才那是什么?”叶默声音沙哑,心有余悸。
慕容白芷眼神深邃,望向司天监的方向,语气冰冷而肯定:“是轩辕道的新把戏……戏俑,无知之域。他在测试……抹除认知的极限。”
她顿了顿,补充道:“最后那一刻……是时云起。他帮了我们。”
叶默一愣,心中对那位素未谋面、身陷囹圄的时监正,生出了一丝感激与好奇。
这一次,他们面对的并非妖邪的怨念,而是更加抽象、更加诡异的规则之力。轩辕道的实验,越来越接近世界的底层法则,也越来越危险。
而此刻,司天监内,轩辕道看着面前水镜中无知之域被强行突破的画面,脸上非但没有不悦,反而露出了更加浓厚的兴趣。
“认知被剥夺后,依靠本能和外来意志干扰突破……有趣的数据。”
“时云起……你果然还能给我惊喜。”
“看来,‘无知’之后,该试试‘无觉’了……或者,该让那些真正的‘老朋友’们,登场了。”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王朝版图上,那几个被标记为“万魔窟”、“幽冥涧”、“邪神祭坛”的恐怖区域。
戏,还长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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