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风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停止了流动。
那些由记忆点燃的微光,正汇聚成河,越烧越旺,仿佛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盛大祭典,提前点亮了所有的烛火。
晚上七点整,整条老街亮如白昼,却又静得出奇。
这是一种诡异的矛盾感,像是按下了静音键的春节联欢晚会。
数百道身影从城市的各个角落涌来,最终汇聚于此。
他们像是一群参加神秘线下活动的网友,彼此不识,却又心照不宣。
有拄着拐杖,每一步都像在和地心引力极限拉扯的独居老人;有自从父母离异后就再没开口说过话,此刻却用清澈得过分的眼睛盯着陆远那口大锅的失语孩童;有走在人群中依旧保持着战术队形,眼神锐利如鹰,仿佛随时能从外卖箱里掏出一把巴雷特的退役特工;还有背着一把破木吉他,胡子拉碴,看起来像是刚被哪个选秀节目“一轮游”淘汰的流浪歌手。
他们手里,人手一只空碗。
材质各异,从传家宝级别的青花瓷碗,到食堂标配的不锈钢碗,甚至还有个老哥直接端着个泡面桶就来了,主打一个真实。
他们不喧哗,不交谈,只是默默地站在巷口,形成了一片沉默的海洋。
这阵仗,与其说是来吃饭,不如说是来参加一场名为“干饭人”的行为艺术。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阿婆九在孙女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她手里捧着一个古朴的陶罐,神情庄重得像是要去给盘古交这个月的物业费。
她走到主灶台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阿婆九打开陶罐,小心翼翼地用一把小银勺,舀出了一勺灰黑色的粉末,轻轻倒入熊熊燃烧的灶膛之中。
“这是我师父的师父,从初代伙夫神那儿传下来的灶心灰。”阿婆九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有它在,人间烟火,火种不灭。”
那灰烬落入火焰的瞬间,原本橘红色的火苗“轰”地一下,竟窜起一抹奇异的金色,仿佛被注入了灵魂。
陆远对着阿婆九深深一躬,接过她手中的传承,将剩下的灶心灰尽数撒入锅中。
锅底瞬间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所有人,声音嘶哑却坚定:“今天这顿饭,不是给我自己吃的,也不是给你们吃的。是给她——”他望向街尾那间亮着灯的小病房,目光穿透了墙壁,“小桃,你还撑得住吗?”
八点整。
城市的高楼顶端,数个隐蔽的信号塔同时亮起幽蓝色的光芒。
一股无形的波动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整条街道。
赵无盐坐在窗明几净的指挥车里,看着屏幕上代表“情感波动”的曲线瞬间被拉成一条直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街上的一切都变了。
前一秒还在为陆远担忧而蹙眉的老人,表情瞬间凝固;那个眼里满是期待的失语孩童,瞳孔里的光芒黯淡下去,变得像个精致的木偶;就连风,都失去了往日的温柔,变得机械而冰冷,刮在脸上,像被算法精确计算过的刀片。
这里,成了一片“情感真空区”,一个巨大的“未找到”页面。
“结束了。”赵无盐端起一杯咖啡,优雅地说道。
在她看来,没有了情感的共鸣,陆远那套玄之又玄的“食神秘术”不过是个笑话。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起锅!”陆远一声爆喝,宛如平地惊雷。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口烙着金辉的大锅奋力一颠。
第一勺混合着百家记忆与千年灶灰的“百味归真饭”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稳稳落入早已备好的大盆中。
那米饭晶莹剔透,竟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陆远手速快如闪电,将饭分入早已排开的数百只空碗中,每一碗不多不少,正好一勺。
站在他身旁的小满闭上双眼,双手合十,用一种近乎梦呓的声音低语:“想想你最想喂饱的那个人……那个你亏欠的,思念的,深爱的人……用力想!”
刹那间,奇迹发生了。
那数百名表情呆滞的人群,仿佛被按下了重启键。
他们的眼神重新聚焦,脑海中,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独居老人的碗里,映出的是老伴年轻时巧笑嫣然的脸;失语孩童的碗里,是爸爸妈妈牵着他的手在公园奔跑的画面;流浪歌手的碗里,是故乡的母亲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
“我……想起来了……”
一股股强大到无法被公式量化的心意,从每个人身上升腾而起,汇聚成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金色丝线。
金丝在空中狂舞,交织成一张覆盖天际的巨网,带着凡人最朴素也最炽热的愿望,直冲云霄!
赵无盐的指挥车内,警报声响彻云霄!
屏蔽器指示灯从蓝色瞬间变为刺目的红色,疯狂闪烁,仪表盘上的指针直接打到了满格然后原地爆炸!
“警告!检测到无法解析的超高强度因果律信号!屏蔽器过载!过载!”
轰!轰!轰!
城市高楼上的信号塔接二连三地炸裂,碎片如雨点般落下,在夜空中绽放出最为昂贵的烟花。
赵无盐手中的咖啡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她死死盯着屏幕上那片狂乱的金色数据流,满脸的不可置信。
情感真空被撕碎,被压抑的情绪如同冲破大坝的洪水,瞬间爆发。
人群中,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那碗饭嚎啕大哭:“爹……我对不起你啊!你走之前就想吃一口我做的红烧肉,我总说忙……总说下次……我对不起你啊!”
另一个刚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女孩,把饭盒紧紧抱在胸前,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妈,我考上了,你最喜欢的那个大学!你尝尝这个,这是陆哥做的饭,不知道有没有你做的红烧肉甜……妈,我想你了……”
就连那个代号“夜枭”,双手沾满鲜血,号称没有感情的冷酷杀手,此刻也站在风中,身体无法抑制地抽搐。
他看着碗里那勺平平无奇的米饭,嘴角扯动了半天,挤出一句比哭还难看的话:“原来……活着……是有味道的。”
陆远的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如同刷屏般轰鸣而起:
【共感领域已成型!】
【因果闭环稳定运行中……】
【世界规则回馈强度+100%!】
就在此时,街口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柳元正率领着全副武装的特种部队,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小小的灶台,肃杀之气瞬间冻结了空气。
凌霜不知何时已立于灶台之前,长剑在灯火下泛着冷光。
她看着眼前的千军万马,不退反进,剑锋在水泥地上划出一道三尺长的深痕,火星四溅。
“今天,谁也别想动他的灶台。”她的声音清冷如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是伙夫,不是什么救世主。但他这口锅里,煮的是命,是记忆,是人之所以为人,还没被磨灭的那一口气!”
“说得好!”花姨一挥手,她身后那群平均体重一百八的厨师团成员齐刷刷上前一步,手中的锅碗瓢盆高高举起,锅铲在灯光下闪着寒光,气势竟不输对面的特种部队。
“想拆我们的吃饭家伙?先从我们的尸首上踩过去!”
“我们不吃预制菜!我们要吃饭!”老周领着街坊邻居,自发组成了一道人墙,用最朴素的口号,喊出了最坚决的抵抗。
对峙,在深夜的街头凝固。
深夜,喧嚣散尽。
陆远盛出了最后一碗饭,走向小桃的病房。
连续数小时的极限烹饪,让他整个人像是被榨干了,脸色苍白如纸,走路都有些踉跄。
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的味觉已经完全消失了,吃什么都如同嚼蜡。
他推开门,走到病床前,看着呼吸微弱的女孩,心中一阵刺痛。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碗饭吹了又吹,直到温度刚刚好,才轻轻地递到女孩唇边。
昏迷中的小桃,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陆远,虚弱地张开嘴,含下了一小口米饭。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陆哥……”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一丝笑意,“这饭……好烫啊……”
陆远怔住了。他知道,她说的不是温度。
是心。
是这碗饭里,汇聚了数百人的思念、悔恨、喜悦和爱,那份滚烫的人心。
窗外,奇迹正在蔓延。
整座城市的万家灯火,仿佛收到了某种神秘的指令,次第亮起。
无数个家庭,无数个孤独的个体,不约而同地站到了自家的灶台前。
他们没有食材,只是打开火,拿起锅铲,在空气中一遍又一遍地翻炒着,口中默念着同一个心愿:
“我想让你,吃到这顿饭。”
陆远的脑海深处,那冰冷的系统界面上,一行新的文字缓缓浮现、凝固:
【因果闭环永久生效。】
【新指令生成:以凡火为薪,照神路归尘。】
而千里之外,一间古色古香的书房里,老式录音带的转动声戛然而止。
一个被称为“白先生”的男人放下耳机,看着窗外那轮明月,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局,是我们输了。”他顿了顿,嘴角露出一丝复杂的笑意,“火种——归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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