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狼藉。
他那精心伺候，宝贝得跟亲儿子似的菜圃，此刻像是被哈士奇装修过一样，惨不忍睹。
尤其是那片长势喜人，专门用来给蛋炒饭提香增鲜的香葱，被连根拔起，只在原地留下一撮比草木灰还要细腻的灰烬状粉末。
清晨六点的微光，都无法驱散这片灰烬带来的阴冷感。
陆远整个人都僵住了，手里的锅铲微微颤抖。
下一秒，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划破了老城区的宁静：“谁把我腌了三天的香葱全拔了？！我#@%￥…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他这嗓子，中气十足，穿透力堪比军用级高音喇叭，震得隔壁王大爷家窗台上的野猫都一哆嗦，差点失足摔下去。
“别激动，激动解决不了问题，但能解决有高血压的你。”凌霜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他身后，一身劲装，宛如从赛博朋克游戏里走出来的女刺客。
她蹲下身，捻起一撮粉末，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好看的眉头瞬间蹙起：“这味道……有微量磷火成分，是‘净火印记’，那些家伙的标志。”
“净火印记？”陆远气得脑门青筋直蹦，“我管他净火还是邪火，动我的葱，就是动我的命根子！这跟刨我家祖坟有什么区别！”
“区别还是有的，刨祖坟犯法，拔葱……顶多算个盗窃。”金发双马尾的西娅举着一张自己手绘的通缉令，上面用卡通画风画着一个穿着灰袍、面目模糊的火柴人，下面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大字：“反美食自由联盟，人人得而诛之！”她义愤填膺地说：“一定是他们干的！这群异端，见不得别人吃顿好的！”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考究和服的身影默默地从街角走出，是山本健太郎。
他一言不发，从身后提着的一个精美木盒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小包用和纸包裹的京葱，双手递到陆远面前，微微鞠躬：“陆桑，请用。这是我们家在京都百年葱田所产的，每一根都听过能剧，根茎清甜，叶味辛而不冲，或许能暂解阁下燃眉之急。”
陆远眼皮一抬，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里那捆仿佛艺术品般的京葱，没好气地摆摆手：“谢了，但用不着。你这葱听着戏长大，太文雅，压不住我这锅里的江湖气。我这儿的葱，是听着我骂城管骂食客长大的，突出一个皮实耐造，野性十足，不一样。”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凌霜身边，是情报贩子小灰。
他把一个微型耳机塞进凌霜手里，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飞快地说：“最新消息，‘清灶者’今晚有大行动，目标是摧毁‘东南灶脉第三节点’。”
凌霜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她戴上耳机，一段经过处理的沙沙声和低语传来。
她皱眉道：“灶脉？我查过这个代号，数据库显示，所谓的‘东南灶脉第三节点’，只是城南那片老旧小区的电网增容箱而已。他们要炸一个电箱？”
“等等……”一直低头心疼自己香葱的陆远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如鹰，“城南那片老旧小区……是不是叫幸福里？”
凌霜一愣，点了点头。
陆远二话不说，冲回已经成了废墟的深夜食堂里，从一堆杂物中翻出一个破旧的笔记本。
他“哗啦”一下翻开，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迹，密密麻麻地标记着无数个地址，而在其中一页，一片区域被他用红笔圈了又圈，正是幸福里小区。
“这是什么？”西娅好奇地凑过去。
“过去三个月，所有来过我这儿吃饭的客人的住址。”陆远的手指在那片密集的红点上划过，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我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幸福里那片明明没什么年轻人，外卖都不愿意送的地方，却有这么多人愿意大半夜跑几公里路来我这儿吃一碗饭。”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低沉而有力：“我明白了。我做的每一顿饭，都不只是一顿饭。它像一颗种子，吃的人越多，这颗种子扎下的根就越深，越广……他们怕的不是我陆远做饭，他们怕的，是那些吃过饭的普通人，心里重新燃起对生活的热情，重新想要自己生火做饭的那份渴望！”
夜，深了。
老城区幸福里的小区巷口，没有深夜食堂，只有一个穿着背心，满身油烟气的男人。
陆远支起一口大铁锅，炉火烧得正旺。
没有招牌，没有菜单，锅里只有最简单的食材——米饭，鸡蛋，还有他从菜市场“抢救”回来的普通葱花。
“刺啦——”
金黄的蛋液在滚油中迅速成型，裹上粒粒分明的米饭，随着陆远手臂的翻飞，在空中划出一道道诱人的抛物线。
锅铲与铁锅碰撞出富有节奏的交响，而那股混合了蛋香、饭香和葱香的霸道气味，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攥住了整条街所有人的鼻子。
“小陆，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跑到我们这儿来免费施饭了？”一个提着搪瓷大碗的邻居大爷乐呵呵地凑过来。
陆远手腕一抖，一勺金光闪闪的蛋炒饭稳稳落入大爷碗中，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张大爷，今儿这可不是普通的蛋炒饭，是特供‘回忆加强版’，加了我妈秘传的独家配方。”
“哦？啥配方啊这么神奇？”
“其实啥也没加，”陆远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就是比平时多翻了两下锅，注入了我的灵魂。”
大爷哈哈大笑，端着碗心满意足地走了。
越来越多的人闻香而来，巷口很快排起了长队，欢声笑语驱散了夜晚的寂静。
就在这片人间烟火气最浓郁的时刻，三个穿着深灰色长袍的身影如同墨迹融入黑夜，悄无声息地从巷子两端靠近。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袖口处隐隐泛着磷火的微光，如同鬼火一般，冰冷而无情。
他们的目标，正是那个在炉火前挥汗如雨，仿佛燃烧着自己的陆远。
就在其中一人抬起手，袖中寒光即将射出的瞬间——
“啪！”“啪！”“啪嗒！”
仿佛得到了某种无声的号令，整条街，一栋楼接一栋楼，一扇窗接一扇窗，厨房的灯光齐刷刷地亮了起来！
昏黄的灯光瞬间连成一片，将整条小巷照得如同白昼。
有人在自家厨房里点燃了煤气灶，开始煮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有人拿出了平底锅，打了个鸡蛋在油锅里滋滋作响；甚至二楼那位行动不便的阿婆，也颤巍巍地端出了一盘隔夜的红烧肉，放在锅里加热……
成百上千个家庭，在同一时刻，点燃了自家的炉灶！
那三个灰袍人猛地一僵，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万家灯火烫伤了眼睛。
“就是现在！”
一道倩影如闪电般掠过，凌霜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细长的合金剑，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凄美的弧线，精准地挑开了一个灰袍人的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毫无表情，仿佛被AI换过脸的脸。
眼神空洞，没有愤怒，没有惊讶，只有一片死寂。
“脑部植入阻感芯片，切断了味觉共情系统。一群被阉割了灵魂的工具人。”凌霜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手腕一转，剑柄已经抵在了那人的喉咙上。
陆远却连看都没看那个俘虏一眼。
他的目光，痴痴地望着空中被热气卷起，正在缓缓飘散的葱花，喃喃自语：“他们以为，删掉了食材，就能彻底消灭一种味道……真是天真得可笑。香味早就跑进了鼻子里，记忆早就刻进了胃里，这玩意儿，怎么删？”
他忽然咧嘴一笑，掏出那个被油烟熏得有些发黄的手机，对准自己和身后那口热气腾腾的锅，熟练地开启了直播。
“咳咳，各位老铁，各位吃货，大家晚上好。深夜食堂临时停业，但美食永不打烊。今晚，主播教大家一道新菜，菜名叫——《全民防御性蛋炒饭》。”
手机屏幕上，弹幕瞬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疯狂刷屏：
“我靠！主播这是被抄家了，直接上门踢馆了？！”
“燃起来了！主播怒了！这波我站主播！”
“全民防御性蛋炒饭？听着就带劲！兄弟们，抄家伙！保卫咱们的晚饭！”
子时，城市另一端，某个废弃的数据中心废墟内。
小灰坐在唯一还能通电的服务器前，十指翻飞，将一段经过特殊合成的影像上传至了全球暗网。
画面中，陆远的身影被虚拟的火焰包裹，他站在火焰中央，手中举着一只空碗。
而在他身后，是不断闪现的，来自世界各地的民众。
他们肤色不同，语言各异，却在同一时刻，做出了和陆远一模一样的动作——同步端碗，举筷向天。
这段看似中二无比的影像，其真实的信号被伪装成一种新型病毒，通过暗网的秘密渠道，呈几何级数向全球扩散。
三分钟后，小灰面前的世界地图上，七个原本黯淡的红点，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始剧烈地跳动、闪烁！
一行冰冷的系统提示在屏幕中央弹出：
【警告：检测到大规模共感共鸣现象……】
【系统判定：共鸣强度超越阈值……】
【灶脉节点开始自动激活……1…2…3…】
而在无人知晓的，某座早已废弃的城市变电站地下深处。
一台布满灰尘，被切断电源数十年的老旧冰箱，内部的压缩机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缓缓启动。
冰冷的冷藏室内壁上，凝结的水汽开始汇集，缓缓流淌，最终，浮现出一行湿漉漉的字迹：
“第七代，我们等你开灶。”
与此同时，幸福里巷口，陆远刚刚炒完最后一锅蛋炒饭。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抬头望向深邃的夜空，眼神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的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小灰的加密信息，只有一个数字——“7”。
陆远缓缓收起笑容今夜点亮的万家灯火，也只是这场战争的第一声号角。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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