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十二点的时候，老领导终于开完会回来了。
他进来办公室的时候，满脸的疲惫。
多日不见，柳桂荣发现老领导似乎比前些日子更老了一些，他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
“老领导。”
老领导朝他点点头，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说话。
杨秘术赶紧进来，给老领导倒了杯热水端过来。
老领导看了那清水一眼，指了指旁边的书柜：“泡点茶叶吧。”
秘术看了老领导一眼，嘴唇微动，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看了柳桂荣一眼，还是什么都没说。
最后，只是捏了一小撮茶叶放倒水杯里，这才关上门出去了。
柳桂荣不等茶叶泡开了，急忙坐直了身子开口：
“老领导，我今儿来是……”
不等他说完，老领导就摆摆手，整个人靠在沙发背上。
等杯子里的茶叶泡开了，端起来喝了两口，这才看起来精神了几分。
“小柳啊，我知道你的来意。”
“你回去吧，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其他的我无能为力。”
柳桂荣一听这话，顿时僵住了。
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从老领导口里听到这样的话。
“老领导……当年我爸……”
他想旧事重提，“一招鲜，吃遍天”说的就是他这种情况。
果不其然，老领导稍微坐直了身子，抬眼再次看向柳桂荣。
柳桂荣刻意调整自己脸上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稳重一些。
老领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沉沉的叹了口气：
“小柳，你回去吧，我还是那句话，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至于你爸，他日九泉之下，我自会给他一个交代。”
柳桂荣面色僵硬，他还想要说点什么，但却听到了敲门声。
“砰砰砰，砰砰砰”
老领导只是朝外面看了一眼，并没有起身去开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
杨秘术进来，先是朝着柳桂荣笑了笑，这才看向老领导：
“部长，该吃饭了。”
柳桂荣下意识的抬头朝墙上的挂钟看了一眼，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十二点了。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缩了缩身子，感觉一股子莫名的凉意将他全身笼罩。
缓慢而又僵硬的站起身来，看也没有看老领导，只是机械、木然的往办公室外面走。
杨秘书见他这样，顿时皱起了眉头要开口说话，但却被老领导一个眼神制止了。
杨秘书低下头，眼里满是厌恶。
这个柳桂荣实在是不识抬举，烂泥扶不上墙。
他都不知道，部长为了他的事情，在部里面有多被动。
柳桂荣怔怔的出了工业部，以往进出总是能碰上不少认识的人。
今天说来也奇怪，从他进来到离开，竟然没有一个人跟他打招呼。
不过，柳桂荣显然也没心思纠结这个，恍恍惚惚的出了工业部大门，在路上走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发现，自己竟然把自行车忘记在工业部了。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已经走了好远好远的路。
正好，这时候有一趟无轨电车来了，他干脆掏了张毛票上了车往工业部返。
自行车就停在门口，这会儿大家都在吃饭，两个年纪稍微大一些的保安拿着两个饭盒在门口的岗亭里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只听其中一个人说：“要我说，咱们部长也真是心软，就柳桂荣那样的，狗肉上不了席面。”
“整个工业部谁不知道啊，要换我身上，早就把丫一巴掌拍死了。”
“嘿，你这话说的，部长还不是念着那点救命之恩？”
“要我说，战场上的事情，那留下来的爷们多了去了，照顾照顾差不多就得了，也没见几个像他老人家那么热心的。”
“谁说不是？偏偏那小子还得寸进尺，你说他老子当年能跟着部长一块上战场，想必也是个爷们，怎么生出这么个完蛋玩意儿来？”
“诶，谁说不是呢？虎父犬子啊！”
“轰轰轰。”
柳桂荣只感觉耳边似乎有无数雷霆炸响，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仿若一下子失了灵魂。
虎父犬子！
原来，众人眼里，他竟然是那个犬子？
过往自己所听到的赞誉，所感受到的善意，只是因为他记忆深处早已经模糊了容貌的父亲！
推上自行车，迈着僵硬的步伐往外面走，柳桂荣只感觉浑身无力，满目苍凉，身子下意识的就往自行车上靠。
然后，自行车失去平衡，连带着他一起重重的摔在地上。
两个保安被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里的饭盒从岗亭中出来查看情况。
结果发现，竟然是柳桂荣去而复返，还推着自行车摔了一跤，当即咧嘴笑了：
“怎么，柳科长这是打算讹我们啊？”
柳桂荣这下子摔的不轻，又被自行车咕噜压了右腿，一时间竟然趴在地上起不来。
两个保安也不伸手去扶，只是在一旁看热闹。
柳桂荣此时只恨不得地上能突然裂开个大洞好让自己钻进去。
他试探了几次，感觉右腿就跟不是自己的似的，完全动不了。
正当这时，工业部院子里经过几个年轻员工，其中一个不知怎么扭头朝这边看了一眼，就看见倒在地上的柳桂荣。
他眉头皱了皱，不过还是小跑着过来伸手去扶柳桂荣：
“柳科长，柳科长，您没事儿吧？”
柳桂荣抬头一看，发现扶自己的竟然是杨秘书，当下更是羞愧难当。
不过，心底也暗自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总算是站起来了。
“怎么样，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杨秘书一边扶起柳桂荣，一边低头去看他的右腿。
两个保安见状，赶紧弯腰帮着把自行车扶起来。
柳桂荣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就是一下子没缓过来，待会儿就好了。”
杨秘书点点头：“那成，柳科长，老领导还有不少事情，我先上去。”
说完，又扭头朝两个战战兢兢的保安一脸和气的说：
“你们两个扶着柳科长去医务室，不行就送医院。”
两个保安赶紧点头哈腰的答应下来，一个人伸手去扶柳桂荣，一个人去推自行车。
柳桂荣看着杨秘书走远了，感觉人也缓过来了，当下挣脱开那个保安的搀扶：
“我就不讹你们了。”
话音未落，一把从另外一个保安手里接过自行车推上，一瘸一拐的往外面去了。
两个保安看着他的背影，等他走远了，这才朝外面“呸”了一声，喝骂道：
“什么玩意儿？”
“就是。”
另外一个保安紧跟着补充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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