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霜花还没从窗棂上化去，温乐瑜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她披衣坐起时，顾晏廷已经抄起炕边的军大衣，动作利落地往身上套，沉声道：“你躺着，我去看看。”
门闩拉开的瞬间，寒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夹杂着个怯生生的女声：“请、请问……这里是顾家吗？”
温乐瑜隔着门帘望出去，只见院门口站着个穿灰布棉袄的姑娘，梳着两条麻花辫，辫梢沾着雪沫，手里攥着个磨得发亮的布包，眉眼间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最显眼的是她右耳后，那颗指甲盖大小的红痣——像颗落在雪地里的朱砂。
“你是？”顾晏廷挡在门口，军绿色的身影像道屏障，将寒风和陌生气息都拦在外面。
姑娘的嘴唇冻得发紫，声音发颤：“我、我叫温明月……我找温乐瑜。”
温乐瑜的心猛地一沉，指尖攥紧了衣角。来了，书里那个真正的温家千金，终究还是找来了。
“乐瑜，你认识她？”顾晏廷回头看她，黑眸里带着询问，却没有半分怀疑。
温乐瑜咬着唇点头，刚想说什么，沈听澜就裹着件厚棉袄冲了出来，身后跟着睡眼惺忪的顾晏城。“大清早的谁啊？”她揉着眼睛，看清温明月的模样时，突然“咦”了一声，“你跟乐瑜长得真像！”
温明月的脸瞬间涨红，攥着布包的手指关节泛白：“我……我是她妹妹。”
“妹妹？”沈听澜挑眉，刚要追问，就被顾晏城拽了拽袖子。他朝温明月耳后努了努嘴，沈听澜立刻反应过来，眼神沉了沉——这姑娘耳后的红痣，不就是兰芝说的“真千金标记”吗？
“先进屋吧，外面冷。”顾晏廷侧身让开，目光落在温乐瑜发白的脸上时，放缓了语气，“别怕，有我在。”
灶房里的柴火噼啪作响，顾母给温明月端来碗姜糖水，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探究：“姑娘，你找乐瑜有啥急事？”
温明月捧着碗暖手，眼角的余光总往温乐瑜身上瞟，像是想靠近又不敢。直到一碗糖水见了底，她才鼓起勇气，把布包往桌上一放：“我娘……我亲娘临终前说，我不是她亲生的，是当年在医院被抱错的。这是她留给我的，说凭着这个，能找到我真正的家人。”
布包打开的瞬间，温乐瑜的呼吸顿住了——里面是块绣着并蒂莲的手帕，针脚细密，边角却磨得发毛，最关键的是，帕子右下角绣着个小小的“瑜”字，与她小时候戴的长命锁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这帕子……”温乐瑜的指尖颤抖着，几乎要触到那熟悉的针脚。
“我娘说，这是抱错时，你身上带的唯一物件。”温明月的声音低了下去，“她说你在顾家受苦了，让我来……接你回去。”
“回去？回哪儿去？”沈听澜“啪”地放下手里的粗瓷碗，“乐瑜在顾家过得好好的，回什么回？”
温明月的眼圈红了：“可她本来是温家大小姐，该过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该在乡下做农活……”
“谁告诉你她做农活了？”顾晏廷的声音突然冷下来，往温乐瑜身边坐了坐，胳膊自然地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形成个保护性的姿态，“乐瑜在我家，从来不用下地，想吃啥有啥，比在城里当大小姐还舒坦。”
温明月愣住了，似乎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她张了张嘴，又说：“可温家的家产……本该有她一份的。”
“我们不稀罕。”顾晏廷打断她，黑眸里的坚定像淬了冰，“乐瑜现在是我顾晏廷的媳妇，她的日子我负责，不用旁人操心。”
温乐瑜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下，抬头时撞进顾晏廷的眼里，那里面没有半分犹豫，只有稳稳的托底——仿佛在说，不管你是谁，我护定了。
顾晏城在一旁帮腔：“就是！我嫂子现在吃香的喝辣的，前天我哥还刚给她扯了块灯芯绒做新棉袄，比城里姑娘穿得还体面！再说了，我嫂子胆小，经不起折腾，哪能跟你去陌生地方？”
温明月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攥着帕子的手松了又紧。她来之前打听过，顾家是乡下农户，温乐瑜在这里肯定受了不少苦，只要她一提回温家，对方定会感激涕零地跟她走，没想到……
“我不是要抢她走，”温明月急得快哭了，“我就是想让她过好日子……我在乡下这些年，知道有多苦……”
“苦不苦，乐瑜自己说了算。”顾母端着盘刚蒸好的红薯进来，往温乐瑜手里塞了块最大的，“咱家乐瑜虽说胆子小，但心亮堂，她要是想走，没人拦着；她要是想留，谁也别想把她从我顾家抢走。”
温乐瑜咬着红薯，甜糯的暖意从喉咙淌进心里。她看着眼前为她说话的一家人——护着她的顾晏廷，帮她呛声的沈听澜，看似不着调却句句在理的顾晏城，连曾经对她苛刻的顾母，此刻都像座稳稳的靠山。
她突然放下红薯，轻声说：“温小姐，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些。但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想离开顾家。”
温明月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敢置信：“你、你不想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吗？他们在城里……”
“不想。”温乐瑜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把我养大的人不在了，现在陪着我的人在这里。对我来说，这里就是家。”她看向顾晏廷，眼里的怯懦渐渐散去，“顾大哥在哪，我就在哪。”
顾晏廷的喉结滚动了下，伸手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麻。他没说话，只是握得很紧，像是在告诉所有人——这是我的人。
沈听澜看得眼眶发热，踹了顾晏城一脚：“看看人家乐瑜多有福气！你啥时候能这么护着我？”
顾晏城立刻挺胸：“我咋不护着？上次二柱子说你坏话，我把他揍得三天不敢出门！再说我媳妇力大如牛，一般人也欺负不了——哎哟！”话没说完就挨了沈听澜一胳膊肘。
屋里的气氛缓和了些，温明月看着眼前和乐的景象，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她攥着帕子站起身：“我、我知道了。既然你过得好，那我就不打扰了。”
“等等。”顾晏廷叫住她，从兜里掏出几张粮票和五块钱，“雪天路滑，拿着买点吃的。”又对顾晏城说，“你送温小姐去公社车站，路上照应着点。”
温明月捏着粮票，眼圈更红了。她来时憋着股替“姐姐”出头的劲，此刻却只剩下说不清的酸涩。她看了温乐瑜一眼，低声说：“要是……要是你想通了，就去城里找我，温家在东大街……”
温乐瑜点点头，没说话。
顾晏城送温明月出门时，沈听澜凑到温乐瑜身边，小声说：“咋样？我就说你家顾大哥靠谱吧！刚才那气势，跟保护小鸡崽似的！”
温乐瑜的脸微微发烫，低头看着顾晏廷还没松开的手，他的掌心宽厚，带着常年握枪的薄茧，却稳得让人心安。
“傻丫头，”顾晏廷揉了揉她的头发，“别胡思乱想。不管她是谁，你都是我媳妇，这一点这辈子都变不了。”
灶膛里的火还在烧，映得每个人的脸都暖融融的。温乐瑜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突然觉得，所谓的“真假千金”，所谓的“命运错位”，在这些实实在在的暖意面前，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不是书里那个任人摆布的假千金，她有护着她的糙汉，有并肩的闺蜜，有吵吵闹闹却真心待她的家人。这些人，这些日子，就是她对抗所有“剧情”的底气。
雪越下越大，顾晏城推门进来拍着身上的雪：“送走了，那姑娘哭得稀里哗啦的，说羡慕我嫂子有福气。”他凑到沈听澜身边，贱兮兮地笑，“不过她也说了，羡慕归羡慕，还是觉得我媳妇厉害，一掌能劈碎十块砖，比啥都威风！”
沈听澜笑着踹他，顾母在一旁骂“没正形”，顾晏廷则把温乐瑜往怀里带了带，在她耳边低声说：“雪停了带你去后山，听说那里的松树挂着雪可好看了。”
温乐瑜点点头，往他怀里缩了缩。窗外的雪还在下，可她心里却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她知道，往后的日子或许还会有风浪，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有这满屋子的烟火气，她就能笑着走下去。
这错嫁的洞房，原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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