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擂火初燃 五
晨光刺破云层，却未能驱散聚秀宗演武场上空那令人窒息的凝重。今日是守擂战的最终日，本该是气氛最炽热沸腾的时刻，然而场中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数以万计的弟子聚集于此，交谈声却压得极低，目光不时瞥向高台，又迅速收回，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钟清羽立于卧龙峰擂台的光柱之内，青衫在微风中轻轻拂动。他的神色依旧平静，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却比往日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锐利。连续三日的守擂，他未逢一败，可代价是卧龙峰其他弟子近乎全军覆没的惨状。李默修为被废、王磐肩骨碎裂、数名弟子重伤垂危……这些画面如同烙印，刻在他的心底。他能感觉到，来自金虹、厚土、丹霞三峰方向的敌意，经过发酵，已不再是单纯的意气之争，而是化作实质的冰冷杀机。
他看向卧龙峰那狭小的观战区域。王磐强撑着站立，脸色苍白如纸，左肩包裹的绷带隐隐渗出血迹。另外三位勉强能行动的弟子，也都身上带伤，眼神中交织着悲愤、屈辱和一丝对未来的茫然。他们像是惊涛骇浪中几近倾覆的小舟，唯一的依靠，便是擂台上那道看似单薄，却始终屹立的身影。
高台之上，气氛同样微妙。掌门玄昱真人端坐中央，面沉如水，指节无意识地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他两侧的各峰峰主，神态各异。凝冰峰主面覆寒霜，眸光清冷，仿佛与外界的纷扰隔绝。而金虹峰主、厚土峰主、丹霞峰主三人，虽未交谈，眼神偶尔交汇时，却流露出一种心照不宣的意味。
就在执事长老深吸一口气，准备照例宣布最终日攻擂开始的刹那——
“且慢！”
金虹峰主霍然起身，声如洪钟，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他身材高大，面容威严，周身隐隐有剑气缭绕，此刻目光如电，扫视全场，最终定格在玄昱真人身上。
“掌门师兄，诸位同门！”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本届宗门大比，因卧龙峰弟子钟清羽之故，可谓‘精彩纷呈’。其人以练气后期修为，凭借莫测手段守擂至今，确令人……刮目相看。”
他话语微顿，刻意加重了“刮目相看”四字，引得台下阵阵低语。随即，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凌厉：“然，宗门大比，非是一人之舞台！旨在考校各峰传承，激励弟子奋进，均衡分配资源，以求宗门长远发展！如今卧龙峰情形，诸位有目共睹！除钟清羽一人外，余者皆不堪一击！若继续此守擂规则，即便钟清羽侥幸全胜，卧龙峰获得大量资源，于其峰整体实力提升，又有何益？不过是浪费宗门底蕴，助长取巧之风！”
此言一出，台下哗然更甚。这话语中的针对之意，已是毫不掩饰！
厚土峰主立刻声若闷雷地附和：“金虹峰主所言极是！单一守擂，弊端已显！长此以往，各峰只培养一两个‘怪才’即可，何须注重弟子整体修为？此风断不可长！”
丹霞峰主轻摇手中羽扇，脸上带着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笑容：“二位峰主忧心宗门未来，丹霞感同身受。守擂之战，虽显个人勇武，却失之协作与应变。不若……变更规则，以更能体现一峰综合实力之法，决出最终胜者，也好让资源物尽其用。”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将矛头直指卧龙峰，直指钟清羽！台下众多弟子，尤其是三峰门下，纷纷出声应和，声势浩大。
凝冰峰主眉头微蹙，清冷的声音响起：“规则既定，临战更改，恐有失公允。”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如同冰泉流淌，让喧嚣的场面为之一静。
玄昱真人终于开口，声音平缓，却带着掌门的威严：“规则之议，关乎大比根本。尔等所言，不无道理。然则，依尔等之见，当如何变更？”
金虹峰主似乎早已准备好说辞，立刻道：“为彰公平，显协作，激励各峰！我提议，最终决战，改为五峰混战！每峰各出五人，于中央主擂台之上，不限手段，不论过程，唯有一方尽数倒下或认输，方可决出最终胜者！以此定本届大比最终排名，及未来五年资源分配！”
五峰混战！各出五人！
这提议如同惊雷，在卧龙峰众人头顶炸响！
王磐猛地抬头，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涌起一股异样的潮红，他想要怒吼，却牵动伤势，剧烈地咳嗽起来。其他三位伤员更是面无人色，眼中刚刚燃起的一丝火苗，瞬间被这盆冷水浇灭。卧龙峰如今哪里还能凑出五个能战之人？这分明是要将他们最后一点希望也彻底碾碎！
钟清羽站在光柱内，袖中的手指缓缓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抬头，目光穿越空间，直视高台上的金虹峰主，那眼神平静得可怕，却仿佛有冰棱在凝聚。
厚土峰主与丹霞峰主立刻出声赞同，言语之间，仿佛此议已是众望所归。
压力，尽数落在了玄昱真人与凝冰峰主身上。
玄昱真人沉默着，目光扫过台下。他看到了金虹、厚土、丹霞三峰弟子眼中的狂热与势在必得；看到了凝冰峰弟子脸上的犹豫与权衡；更看到了卧龙峰区域那一片绝望的死寂，以及擂台上，钟清羽那双仿佛能洞穿虚实的眼睛。
他心中权衡。三大峰主联合施压，其意已决。若强行维持原规则，即便钟清羽守擂成功，卧龙峰获得资源，也必将引来三大峰的强烈反弹，宗门内部裂痕恐难以弥合。而若同意更改……卧龙峰几乎是必败之局，资源重新分配，或许能暂时平息三大峰的不满。
良久，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玄昱真人缓缓闭上眼，复又睁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之色，最终化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
“既为激励宗门整体，避免偏废……便依此议。”
规则，就此悍然修改！
“掌门！”王磐嘶声喊道，声音沙哑破碎，充满了不甘与悲愤。
然而，他的声音很快被三大峰弟子爆发出的欢呼与鼓噪声淹没。
“公平！早该如此！” “看那卧龙峰还如何取巧！” “这下他们完蛋了！”
恶意与幸灾乐祸，如同瘟疫般在场中蔓延。
钟清羽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拳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冷，在他周身弥漫。他再次看向高台，目光依次扫过金虹、厚土、丹霞三位峰主，最后落在玄昱真人身上。玄昱真人避开了他的视线。
很快，执事长老带着一丝无奈，公布了各峰参战名单。
金虹峰：柳白星（筑基初期），及四位练气大圆满的剑修精英，剑气逼人。 厚土峰：石破天（筑基初期），及四位练气大圆满的体修悍将，气血雄浑。 丹霞峰：苏芷妍（筑基初期），及四位手段诡谲、擅长丹毒幻术的练气大圆满弟子。 凝冰峰：何聆冰（筑基初期），及四位练气大圆满弟子，气息清冷。 卧龙峰：钟清羽（练气后期），王磐（练气八层，重伤），及另外三位伤势轻重不一的练气中期弟子。
名单一出，强弱立判。卧龙峰的名单，更像是一份悲壮的赴死名册。
何聆冰看着卧龙峰的名单，又看向身旁四位同门。那四人眼神闪烁，低声交谈着，目光中透露出更多的是对混战中如何为本峰争取利益的算计，而非对卧龙峰处境的同情。
“五峰混战，即刻开始！各峰参战弟子，登台！”执事长老的声音，为这场注定不平等的对决，拉开了序幕。
钟清羽第一个动了。他平静地踏出光柱，走向那宽阔却仿佛通往绝境的主擂台。步伐沉稳，背影挺直，仿佛前方不是刀山火海，而只是一次寻常的行走。
王磐与其他三位伤员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他们咬着牙，忍着周身剧痛，步履蹒跚，却无比坚定地跟上了钟清羽的步伐。没有人说话，一种无言悲壮的气氛，萦绕在这支残兵队伍周围。
其他四峰的弟子也纷纷登台，金虹、厚土、丹霞三峰弟子眼神倨傲，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隐隐已成合围之势。凝冰峰弟子则稍显疏离，唯有何聆冰，目光始终落在钟清羽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担忧。
二十五人，立于擂台。 杀气弥漫，灵压碰撞。 一场针对卧龙峰的围剿，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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