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胜寒不再回应，继续啃着压缩饼干，仿佛对方不存在。
张娜气得脸色发白，伸手就要拉人。唐豆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你干啥？咋还动手动脚的？”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正在处理尸体的战士们的注意，纷纷抬头看过来。
三营长吴爱党放下手中的工作，大步走来：“咋了？喊啥呀？活太少？”他的军装上沾满了血污和尘土，脸色疲惫但眼神依然锐利。
张娜指着张胜寒，委屈地说：“营长，有几个重伤员，我们人手不够，叫她去帮忙，她说不会，也不帮忙！”
三营长皱眉：“你怎么知道她是卫生员？她是侦察兵。”
“营长，我们一起在师部培训过！”张娜急道，“后来分到了团里面，我认识她！她是医科大学的实习生！”
三营长摆摆手：“行啦，你去抢救人，她都累了好几天了，不去就不去，干啥非她不可？”
“营长，她是专业学医的！”张娜几乎要哭出来，“那几个人我们处理不了，她怎么也比我们强啊！”
三营长压低声音：“找别人，要不就等着。又不是咱们战士，张胜寒累了好几天没休息了。”
这时李军被王海军叫了回来：“营长，发生什么事情了？”
三营长转向李军：“张胜寒是实习的医生？”
李军看着明显不想说话的张胜寒，谨慎地回答：“不知道，他们三个是团里面侦察连的，我们在战场上遇到的。”
三营长走到铁路身边：“铁路，张胜寒啥情况？”
铁路站起身，挡在张胜寒身前：“营长，别叫她了。她辛苦好几天了，也很累了。那么多人不是非她不可。”
王国安也站起来帮腔：“我们来这个镇子作战之前她就抢救了好几天的重伤员了，真的很累了。”
“谁不累啊！”张娜忍不住喊道。
铁路的脸色沉了下来：“找别人去，我们不会。”
王国安直接对三营长说：“营长，我们三个人累了，找地方休息会。”他不等回应，就拉着铁路和张胜寒走向一辆卡车的后斗，利索地铺好毯子：“休息，睡觉。”
李军对唐豆使了个眼色：“唐豆，你在这边盯着点，别让不知所谓的人打扰了。”
唐豆会意，直接子弹上膛，拿了个凳子坐在车后，一副“谁过来跟谁急”的架势。
三营长无奈地摇头：“我也没办法了。”
张娜气得跺脚：“我去告诉任医生去！”
三营长看着张娜远去的背影，低声骂了句：“不知所谓。”
车外，唐豆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手中的枪握得稳稳的。远处传来伤员的呻吟声和医务人员的呼喊声，但这一切都与卡车后斗里疲惫不堪的三人无关了。
卡车后斗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尘土气息，混杂着汗水干涸后的咸涩。
王国安龇牙咧嘴地铺开三张军毯，军毯边缘已经磨损，露出灰白色的内衬。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右臂的伤口，动作却依然牵动了伤处，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来吧，两位。”他拍拍铺好的毯子，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疲惫，“再不休息真要垮了。”
铁路先利落地爬上车斗，然后转身伸手去拉张胜寒。她的手掌冰凉，借力一跃而上时轻得像片羽毛。
三人在狭小的空间里靠坐着，车斗底板硌得人生疼。阳光透过帆布顶棚的破洞洒下来，在布满灰尘的车斗里划出一道道明亮的光柱，光柱中尘埃飞舞。
“转身。”张胜寒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
铁路下意识地转身，感觉到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按上他肩胛骨的伤处。那双手带着奇异的力道，精准地揉按着酸痛的肌肉。铁路忍不住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息，紧绷了好几天的身体终于渐渐放松下来。
王国安看得眼热，可怜巴巴地伸出自己包扎着的右臂：“小寒，我也要...”
张胜寒连眼皮都没抬：“你只是皮肉伤。”
“偏心！”王国安嘟囔着，却老实地缩回手，没过几分钟就靠着车厢壁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嘴角还挂着一丝亮晶晶的口水。
铁路感受着肩上传来的舒缓力道，犹豫了很久，终于低声问：“昨晚...是你吗？”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张胜寒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顿，然后又继续揉按：“睡你的觉。”她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任医生带着张娜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白大褂下摆沾满了血污和泥土。唐豆立刻站起身拦在前面，枪械下意识地握紧。
“让开！”任医生厉声道，眼睛里布满血丝，“我是医疗队队长，有重伤员需要抢救！”
唐豆寸步不让，年轻的脸庞绷得紧紧的：“排长说了，让他们休息。”
任医生试图推开唐豆，声音因为焦急而嘶哑：“那是三条人命！你担得起责任吗？”
“我担。”
清冷的声音从卡车后斗传来。张胜寒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车斗边缘，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的人。阳光从她身后照过来，在她周身镀上一层金边，却让她的表情隐在阴影中看不分明。
“我说了，不会。”她的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任医生气得脸色发白，手指都在发抖：“张胜寒！你是医生！救死扶伤是天职！”
“不干。”张胜寒蹲在车斗边缘，这个姿势让她看起来莫名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她的目光扫过任医生身后的医疗帐篷，眼神冷得像冰。
“那不是敌人！是平民！”任医生吼道，声音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
张胜寒的眼神骤然变冷，周围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度：“拿着56式冲锋枪向我们的战士射击的平民？穿着越军制服的平民？”她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每个字都像冰锥一样刺人。
这时三营长闻声赶来，作战服上沾满了血污和尘土：“吵什么吵！任医生，你的人手不够我可以调战士帮忙，非要盯着张胜寒干什么？”
任医生指着不远处临时搭起的医疗帐篷，帐篷门口的地面已经被血染成了深褐色：“营长，那三个重伤员的情况特殊，子弹都卡在重要血管旁边，只有专业医生才能处理。张胜寒在军医大实习时就是外科高材生，她完全有能力...”
“不会。”张胜寒打断他，转身就要躺下睡觉，仿佛这场争执与她无关。
“你这是见死不救！”张娜突然喊道，声音尖锐，“你会后悔的！”
张胜寒动作一顿，缓缓回头。那一刻，她的眼神让所有在场的人都打了个寒颤——那不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该有的眼神，那里面盛满了太多沉重的东西。
“我从不后悔。”她的声音清冷如刀，每个字都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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