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24小时,是在一种极度压抑的寂静和超乎寻常的忙碌中度过的。
官方通告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头,激起的涟漪尚未平复,更大的无形压力已笼罩整个国度。城市街头,车辆稀疏,许多写字楼提前亮起“暂停营业”的灯牌,超市货架早在更早的抢购潮中被扫荡一空,只剩下零星散落的商品。一种诡异的宁静取代了往日的喧嚣,仿佛暴风雨来临前,连空气都凝固了。
但在这宁静的表象之下,是国家机器开足马力的轰鸣。
所有非核心政府部门转入异地备份或远程办公状态。学校停课,大型活动全部取消。电力、供水、通信、医疗系统进入最高级别战备,关键岗位人员三班倒,确保生命线不断。武装警察和民兵预备役部队开始接管重要路口、桥梁、隧道,协助维持基本秩序,但他们的眼神中也带着难以掩饰的困惑与紧张。
军区地下指挥中心,气氛已紧张到极点。
巨大电子沙盘上,代表各部队的光点已完成初步部署,主要兵力收缩至预定防御区域,同时派出大量侦察分队,携带简易声波发生装置(甚至包括一些临时改装的工业用大功率喇叭),前出至陨石雨预测落点边缘地带建立观察哨。
司令员、李振邦、赵毅等高层几乎寸步不离指挥席,眼睛布满血丝,面前的操作台上堆满了咖啡杯和冷掉的饭菜。通讯频道里,各部队的汇报声此起彼伏:
“报告!第五集团军装甲旅已进入3号预设阵地,完成伪装!”
“报告!城市应急指挥部反馈,主要疏散通道基本畅通,但民众情绪不稳定,有零星冲突报告。”
“报告!国家天文台最后确认,陨石雨前锋已进入近地轨道,预计一小时后接触大气层!”
最后一句汇报,让指挥中心内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赵毅下意识地看向内部线路的指示灯,连接着陆沉工作室的那一盏,始终亮着。陆沉和陈涛还在里面,进行着最后的准备工作。赵毅知道,现在任何技术上的突破都远水难救近火,但他还是希望那个年轻人能带来一丝奇迹。
工作室里,陆沉正对着计算机屏幕,飞速敲击代码。陈涛在一旁,将最后一批手工焊接的、火柴盒大小的简易传感器连接到测试板上。
“陆工,这样真的有用吗?”陈涛看着那些简陋的元件,有些怀疑。这是陆沉根据之前关于“异常功耗监测”的讨论,紧急设计的一种超简易版监控探头,理论上可以捕捉到电子设备异常工作时产生的特定频谱噪声。
“不知道。”陆沉回答得很干脆,手指未停,“但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成本最低、最不引人注意的预防措施。把这些设计图和样品封存好,交给赵主任。如果……如果后续出现无法解释的电子设备故障,这可能是一条线索。”
他的语气平静,但陈涛能感觉到那平静之下压抑的惊涛骇浪。陆工似乎在为某种他极度确信、但无法明说的灾难做准备。
就在这时,工作室的红色警报灯突然无声地亮起,同时内部广播响起冷静而急促的语音:
“全体注意!‘烛龙’一级警报!陨石雨进入最终倒计时,30分钟后预计首次撞击!所有人员立即进入预定战位!重复……”
来了!
陆沉猛地停下动作,深吸一口气,关闭了计算机。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厚重的防弹玻璃外,天色正迅速变暗,不是夜晚降临,而是一种不祥的、带着暗红色的阴云开始在天空积聚。
“陈涛,带上所有关键数据和样品,我们去指挥中心。”陆沉的声音异常沉稳。
“是!”
当陆沉和陈涛在卫兵护送下进入地下指挥中心时,立刻感受到了那几乎实质化的紧张氛围。巨大的主屏幕上,分成了十几个画面,有天文望远镜捕捉到的、正在大气层中摩擦燃烧的陨石轨迹,有各观察哨传回的实时地面影像,还有全球战略态势图,显示着其他大国军事力量也在悄然调动。
“陆沉,你来了。”赵毅迎了上来,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最后确认一下,你的预测落点,还有没有需要调整的?”
“没有。”陆沉的目光扫过主屏幕上的轨迹图,与他脑海中的记忆完美重合,“误差不会超过一公里。重点防御区域不变。”
司令员也看了过来,沉声道:“小伙子,接下来,就是验证你所有预言的时候了。希望你是对的。”
这句话背后的重量,让陆沉微微抿紧了嘴唇。对,意味着灾难降临;错,则意味着他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将被定义为一场闹剧或更严重的罪行。无论哪种结果,都无比沉重。
倒计时十分钟。
指挥中心内鸦雀无声,只剩下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和人们粗重的呼吸声。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主屏幕上那些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的陨石轨迹上。
倒计时一分钟。
“各观察哨报告情况!”
“1号哨位正常!”
“2号哨位正常!”
……
“报告!东南方向,目视到第一颗火流星!”
只见屏幕上一个地面观察哨传回的画面中,一道极其耀眼的光芒,拖着长长的尾焰,撕裂了昏沉的天空,带着毁灭的气势,向着大地猛扑下来!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无数道!
整个天空,仿佛下起了一场燃烧的死亡之雨!
轰——!!!
即便隔着厚厚的土层和钢筋混凝土结构,指挥中心的人们也能隐约感觉到从地面传来的、沉闷而连续的震动声!那是陨石撞击大地带来的冲击波!
主屏幕上,多个地面监控画面瞬间变成了雪花点,那是靠近坠落点的摄像头被摧毁。其他画面则剧烈晃动,拍摄到远处冲天的火光和扬起的巨大尘柱。
“报告!7号区域确认遭受撞击!规模中等!”
“报告!12号观察哨失去联系!推测被直接命中!”
“报告!城市外围3号高速公路附近发生撞击,引发山林火灾!”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尽管提前疏散了部分区域,但陨石雨的覆盖范围太广,总有无法完全规避的打击。
“寄生体!注意搜寻陨石碎片和可能出现的寄生体!”赵毅对着麦克风大声喊道,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嘶哑。
各观察哨和前线部队立刻行动了起来,士兵们穿着初步升级的防护服(主要是加了密封性和过滤装置),戴着防毒面具,手持加装了简易声波发射器的步枪,小心翼翼地向着尘烟弥漫的撞击点推进。
陆沉紧紧盯着一个距离军区最近的前沿哨所传回的画面。那里坠落了一颗较小的陨石,在农田里砸出一个深坑。一个班的士兵正呈战术队形靠近。
突然,画面中异变陡生!
深坑边缘的泥土猛地炸开,一道黑影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扑向最前面的一名士兵!那黑影依稀还能看出人形,但肢体扭曲,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金属灰色,眼睛部位散发着骇人的红光!
宿主型寄生兽!这么快就出现了!
“开火!”班长的嘶吼声通过无线电传来。
枪声爆豆般响起,子弹打在那怪物身上,溅起点点火星,却似乎没能造成致命伤害!它力量大得惊人,一巴掌就将一名士兵连人带枪拍飞出去!
“声波!用声波!”班长想起了训练内容。
一名士兵立刻举起枪口下的喇叭状装置,按下开关。
“吱——!!!”
一阵刺耳的高频噪音响起。那扑向另一名士兵的寄生兽动作猛地一僵,发出痛苦的嘶嚎,身体表面似乎有细微的裂纹蔓延开!
有效!声波攻击有效!
指挥中心里的人们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画面中情况再变!从深坑里,又接二连三地爬出了好几只形态相似的寄生兽!它们似乎完全不受枪弹的影响,疯狂地扑向士兵们!
“撤退!交替掩护撤退!”班长的声音充满了绝望。
但已经晚了。通讯频道里很快只剩下寄生兽令人牙酸的嘶鸣声、士兵的惨叫声,以及……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骨骼被碾碎的咀嚼声。
画面剧烈晃动了几下,最终彻底变黑。
前沿哨所,一个班的士兵,全军覆没。
指挥中心内,死一般的寂静。每个人都脸色惨白,有人甚至忍不住干呕起来。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看到这血腥残酷的一幕,带来的冲击力是无比真实的。
预言,被血淋淋地证实了。
赵毅猛地转过头,看向陆沉,眼神中充满了后怕和一丝庆幸:“幸好……幸好我们提前准备了声波武器……”
陆沉却没有任何放松的表情,他的目光越过主屏幕,仿佛看到了更遥远的、更可怕的未来。这只是开始,是最初级的宿主型。真正的噩梦,那些由钢铁与血肉融合而成的聚合体,那些能够感染机械的硅基神经……还没有登场。
他的终极秘密,还必须继续隐藏。直到……那个无法回避的时刻到来。
他低声对赵毅说:“通知所有部队,遭遇战以驱离和自保为主,尽量避免近身战。优先收集陨石碎片样本,但必须严格隔离处理。另外……密切关注所有电子设备,尤其是车辆和重装备的运行状态,有任何异常,立刻上报。”
天火已降,地狱之门,正在缓缓开启。而人类与命运的抗争,才刚刚拉开血腥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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