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梦中春水
那天夜里,我睡得并不踏实。
晚上被田震云那句话搅乱的心绪,像一团理不清的毛线,缠绕进了梦里……
梦里,先是回到了多年前,和李闯闯在那间宽敞的公寓里。
屋里空气湿热,窗外小雨淅沥…闯闯就躺在我身边,年轻的身体像一团火,沐浴后的水珠顺着他结实的胸膛滚落…滴在我微微发烫的皮肤上…激起一阵战栗。
他的手臂紧紧箍着我的腰,力道大得有些发疼,呼吸灼热地喷在我的耳畔,带着青春的…令人心安的气息。
我们像两株缠绕的藤蔓,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那激情燃烧的分秒……我闭着眼,沉醉在这失而复得的温热里……仿佛这些年独自承受的风霜都被瞬间熨平了。
“闯闯……”我无意识地呢喃着,伸手去抚摸他的脸……
可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脸颊的那一刻……
……那黝黑粗糙的皮肤,不再是记忆里白皙光滑的熟悉……
暧昧的光线下,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轮廓依稀是闯闯的,可眉眼却渐渐变化——变成了田震云!
他那带着几分认真和羞涩的眼睛,此刻正闪着光…眼底温柔的情愫…他的嘴唇微张…呼出混着年轻男人特有的气息…还有那令人头晕目眩的热力……
可就在我即将抱紧他的瞬间,他的脸开始变得模糊,像水中的倒影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漾开一圈圈涟漪。
我惊慌地想要收紧手臂,却扑了个空。
他就在我眼前,像一缕轻烟,那股让我心慌意乱的年轻的气息…忽然彻底地飘散了……
“震云!”我大口喘着气,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的空位……
我猛地从梦中惊醒,“震云!”那声呼唤的余韵灼烧着耳膜,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闯闯的热情,震云那双深望过来的眼睛……两种影像交织重叠,像一口甜腻的毒药,明知不该,却让人忍不住想要再啜饮一口。
都在提醒着刚才的荒唐。我下意识的抱紧了被窝……这无济于事的动作只能加深对自我的唾弃。“刘青青,你真是……疯了吧……”
目光触及身旁小床上思李恬静的睡颜,那如同一面镜子,瞬间照出我所有翻腾的、见不得光的心思。
我狼狈地移开视线,挣扎坐起。
凉意袭来,让我打了个激灵。
我的目光鬼使神差地飘向对面那扇紧闭的房门——田震云的房间。
轻微的呼噜声从门缝渗出。
我仿佛能看到…他被子只盖到腰际…露出年轻结实的臂膀……这想象让一股热流猛地窜遍全身。
我慌忙别开脸,心虚得像做了贼,逃进了卫生间。
镜子里,是一张潮红未退、眼波流转的脸,眉梢眼角尽是陌生的春意。
我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用力拍打脸颊…试图浇灭这从梦里烧到现实的邪火。
水珠顺着脖颈流下,带来片刻清凉,可心底那纠缠的躁动,却如水底疯长的藤蔓,越是压制…越是盘根错节地蔓延开来。
第二节:餐桌暗流(正名)
清晨的兵荒马乱过后,家里重新恢复了宁静。
送走了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奔向学校的女儿,我转身汇入了上班的人流。
街道两旁,早点摊子冒着腾腾的热气,煎饼果子的滋啦声、豆浆机的轰鸣声交织成一首充满烟火气的晨曲。
阳光穿过薄雾,洒在行色匆匆的路人身上,也暂时驱散了我心头那点隐秘的纠缠。
来到周教授家楼下,那熟悉清幽的气息扑面而来。
用钥匙轻轻打开门,玄关处依旧是一尘不染。
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落地窗前那盆绿萝在晨光中舒展着鲜嫩的叶片。
周教授通常八点整才用早餐,时间掐得极准。
我放下自己的布包,轻车熟路地系上围裙,走进厨房。
今天早上,我准备煮昨天包好冻在冰箱里的鲜肉小馄饨……
从冰箱里取出冻得硬邦邦的小馄饨时,我动作顿了顿,不由想起…上个星期天在家调馅…田震云路过厨房时……还腼腆地夸了句“真香”……我赶紧摇摇头,想把这点杂念甩开。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滚开,我小心地将一个个元宝似的小馄饨滑入水中,用勺子轻轻推散,看着它们在透明的水花中翻滚、舒展,像一朵朵盛开的小白花。
碗底早已备好紫菜、虾皮、葱花和少许盐,冲入滚烫的馄饨汤,香气瞬间被激发出来,再捞入煮得恰到好处的馄饨,滴上几滴香油,一碗清鲜诱人的早点便做好了。
八点十五分,我将两碗馄饨端到餐厅的餐桌上,摆好筷勺。周教授准时从书房走出,他今天穿了一件灰色的薄衬衣,衬得他更加清瘦儒雅。
他看到桌上的馄饨,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有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向上弧度。
“今天吃馄饨,很好。”他温和地说着,在我对面的位置坐下。
“嗯,昨天包的,趁新鲜吃。”我应着,也坐了下来。
餐厅里很安静,只有细微的咀嚼声和瓷勺偶尔碰触碗沿的轻响。
阳光透过纱窗,在红木餐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周教授吃得很专注,他先用勺子舀起一点汤,轻轻吹了吹,小心地喝下,然后才夹起一个馄饨,整个送入口中,细细品味。
“馅料调得咸淡适中,馄饨皮也爽滑。”
他吃完一个后,给出了简练而中肯的评价……我心里感到一种被认可的踏实。
这种氛围,与家里和女儿、田震云一起吃饭时的热闹截然不同,是一种有序的、被尊重的安宁。
就在我低头轻轻吹散汤面热气的当口,周教授——不,是坐在我对面的这位清瘦长者,忽然极轻地咳了一声。
这声咳嗽打破了寂静,却不显突兀,反而像是一段微妙乐章的前奏。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
只见他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勺子,他的目光,并没有立刻落在我身上,而是先落在了那盆生机盎然的绿萝上,停留了片刻…仿佛他刚才从那鲜活的绿色中汲取了某种勇气。
周教授缓缓地将视线转向我,那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在晨曦的映照下,竟闪烁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亮晶晶的光泽…像是一潭深湖被阳光照射后粼粼的波光。
周教授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 (刻意为之的)的舒缓:
“你的名字是刘青青,今年53岁,”他说出了我的名字和年龄…却让我心头微微一颤…他竟记得这样清楚。“我这一直叫你‘刘姐’……”他微微顿了一下,像是在品味这个称呼,随即轻轻摇了摇头,“有点不应该啊!”
我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握着勺子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阳光照在我手背上暖意洋洋……
他继续说着,目光直接落在我脸上…那眼神里有坦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从今天起,我叫你小刘吧!” “小刘”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带着一种陌生的亲昵感。
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更随意了些:“你也不要周教授、周教授地叫我了。喊老周也可以,”
他甚至露出一丝近乎顽皮的神情,“我今年65,比你大一轮……”
“我属狗,你也属狗吧…”!
“啊…是…我也属狗……”我低声应着……
他最后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轻轻旋开了某种无形的隔阂。
他不再仅仅是那位需要保持距离的雇主“周教授”,而是一个比我年长十二岁的男人“老周”。这身份的微妙转变,发生在这阳光明媚、绿意盎然的清晨餐桌旁,由他主动提出,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温和的攻势。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觉得脸颊有些发热,目光不由自主地垂了下去,落在眼前那碗清亮的馄饨汤里,汤面上漂浮的几点油星,正映着晃动的光影。
我能感觉到他投在我身上的目光,他在等待着我的反应……
空气里,除了馄饨的香气,似乎还弥漫开一种淡淡的、名为暧昧的因子,伴随着绿萝的清新气息,无声地萦绕在我们之间。
他这话说得温和,却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我心里那片刚刚平静下去的湖面,又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这周教授今天是怎么了?”我心里暗暗打鼓,握着勺子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微烫的碗边,“我俩之前的称呼不是挺好么,清清楚楚,规规矩矩的。” 让我叫他“老周”?这个念头光是闪过,就让我觉得浑身不自在,那感觉就像是硬要套上一件不合身的衣裳,我手脚开始发烫……
我抬起头,正好撞上他含笑的目光,那眼神里有种亮晶晶的、近乎期待的东西,让我心里发慌。
我嘴里的馄饨仿佛突然失去了味道,差点噎在喉咙口…我赶紧低下头喝了一口汤……
停顿了一下…“周教授,”我放下勺子,带着几分无奈的,“我就叫您周教授吧!真的,叫习惯了,改不了口……您叫我小刘也行,叫我刘青青也可以,就是这‘老周’……” 我又顿了顿,最终我低声说,“……我真叫不出口。”
说完,我不管他的反应,赶紧又舀了一勺汤…“呼噜 ”一口喝了下去…
餐桌一角的绿萝,沐浴在晨光中,叶片绿得发亮……
预想中的尴尬并没有到来。
只听周教授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温和的像午后晒暖的溪流……
趁他低头喝汤的间隙,我悄悄抬眼望向他。
他嘴角的笑意仿佛又深了几分,眼尾漾开了细密的纹路,那笑意里不见半分计较,反倒盛满了无声的包容——像极了长辈望着自家闹别扭的孩子,无奈中浸透着说不清的宠溺……
“呵呵,好,好。”他连连点头,“称呼嘛,本来就是个符号,你觉得怎么自在就怎么叫。没关系,随你。”
他拿起勺子,也继续吃起了馄饨,仿佛刚才那个拉近彼此距离的提议,只是随口一提的微风,吹过便散了……
我低着头,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清亮的汤水,看着紫菜和葱花随着旋涡打转,耳根还在发热,心里却悄悄松了口气,又似乎……夹杂着一丝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最终,我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音节:
“嗯。”……
阳光依旧暖暖地照着,餐桌上的气氛,在经历了短暂的微妙波澜后,重新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似乎又多了什么东西……
第三节:柜中银链
周教授一如往常,用过早餐后,便拎起那个半旧的黑色公文包出了门。
玄关处传来轻微的关门声,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独属于清晨的静谧……
我系好围裙,开始一天的清扫工作。
先用柔软的抹布仔细擦拭红木书桌,动作轻柔,生怕惊扰了满室的墨香。
按照周教授定下的规矩,我取来鸡毛掸子,为他那些书籍拂去浮尘。掸子掠过一排排整齐的书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就在我清理到书架最里层时,目光不经意地被一个角落……
最引人注目的是,两扇玻璃门的扣环上,挂着一把老式的、黄铜色的小锁。
这立刻让我想起大美丽之前神秘兮兮提起的“秘密”。我的心,没来由地轻轻一跳。
我本应像往常一样,只用掸子轻轻拂过柜顶了事。
可鬼使神差地,我停下了动作,目光凝在那把锁上。
下意识地,我伸出手指极轻地碰了一下那冰冷的黄铜锁身——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把小锁,竟然只是虚虚地挂在扣环上,被我指尖这微不足道的力道一碰,便“咔哒”一声轻响,弹了开来,晃晃悠悠地悬在一边的扣环上,仿佛一个守口如瓶的人,忽然松开了紧咬的牙关。
我的心猛地一缩……
这玻璃柜门,此刻已毫无阻碍地在我面前虚掩着…那玻璃后面,到底隐藏着周教授什么样的秘密。
我是严格遵守规矩,视而不见地离开,还是……推开这扇门,窥探周教授的真相?
一股巨大的好奇心,瞬间攫住了我的心。
“好奇心害死猫……”
这句古老的谚语像一道微弱的警示,在我脑海深处一闪而过,但它的力量,远不足以抵挡我那从心底汹涌而出的探究欲。
我的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完全不受大脑的控制——竟缓慢地伸向了那“神密”的玻璃门。
“吱呀——”
一声极轻微的木轴摩擦声响起,柜门被我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一道缝……一股淡淡的木香飘散出来。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既期待又害怕,像是一个即将揭开宝藏秘密的盗贼……充满了负罪感和无法抑制的兴奋。
柜子里的陈设很简单,没有想象中的琳琅满目。
最显眼的是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硬皮笔记本,封面是深蓝色的,没有任何字样,却因反复摩挲而边缘泛白。笔记本旁边,安静地躺着一个用深蓝色土布缝制的小袋子,布料已经洗得发白,显得十分质朴,甚至有些寒酸。
我的手鬼使神差地,率先伸向了那个小袋子。
它摸起来软软的,里面似乎装着一个小而有点分量的物件。
我捏住袋口的抽绳,轻轻拉开,将里面的东西倒在微微汗湿的掌心。
一道温润的银光,夹杂着两点炽热的红,猝不及防地撞入了我的眼帘。
——那是一条纯银的手链。
银链本身并非崭新锃亮,而是带着岁月摩挲出的、柔和内敛的旧色,…手链的搭扣处,镶嵌着两颗红豆大小的玛瑙珠,那红色浓郁而纯正,像是两簇永不熄灭的小火苗,在上午的阳光下,闪烁着温润而神秘的光泽。
我下意识的将它拿起…银链的做工极其精细,链环衔接处几乎天衣无缝,玛瑙的镶嵌也恰到好处,简约却不简单。
我甚至可以想象,这样一条手链,即便是现在戴在一位女士纤细的手腕上,也定然是别致而漂亮的,丝毫不会过时。
——它绝非普通饰品。
它会是谁的?
为什么会被周教授如此珍视…甚至要上锁…(哪怕是虚挂着的锁)收藏在书架最隐秘的角落?
那一刻,周教授那清瘦、严谨、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形象…与掌心这条明显承载着一段往昔的精致手链,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我捏着那条微凉的银链,像是捏着一段滚烫的、不属于我的秘密。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大约僵立了两分钟,我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才稍稍平复。
我像是被烫到一般,迅速而小心地将手链放回那个蓝布袋子,仔细抽好袋口,将它和那本神秘的笔记本依原样摆好。
我小心翼翼地合上那扇朦胧的玻璃柜门,将黄铜小锁轻轻挂回扣环——它发出幽微的轻响,像是为我这场不为人知的窥探画上了句号。
我长长舒出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一直屏着呼吸,一缕发丝被气息吹动,黏在了微烫的脸颊上。
一股混合着负罪感的兴奋,却像温暖的暗流,在血管里悄然涌动,让接下来的清扫工作都变得心不在焉。
周教授那张刻板的面容,不断被一道银光撕裂——那条手链,连同它承载着的…我不曾知晓的温热往事,在我心里投下了摇曳不定的光斑……
十点钟,我收拾妥当,如同往日一样离开……
推开自家的门,熟悉的暖意扑面而来,却混入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体感。
我的目光习惯性地先落在门口的鞋架上——田震云那顶蓝色的头盔,依旧静静地搁在那里,像一枚他存在的印章。
然而,视线向下移,我的心却微微一顿。
那双他常穿的运动鞋也不见了。
鞋架上,只孤零零地放着他进屋换的拖鞋。
一个清晰的认知瞬间闯入脑海:他今天出门了…但没有去跑外卖。
否则,他一定会穿上运动鞋,戴上头盔。
我的脚步不自觉地放轻……
深深地望向他那扇紧闭的房门。
门后是怎样的光景?
是空无一人,还是残留着他出门前匆忙的气息?
他此刻身在何处,
和谁在一起?
一种混合着好奇、猜测、还有一丝极其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失落感的情绪,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来……
我站在那门口听了听,他的确不在……
我就那样站在安静的客厅里,对着那扇门,出了神。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年轻男人的味道……与偷看周教授柜子里“秘密”的悸动交织在一起……
——让这个寻常的上午,变得暧昧而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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