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军凯旋的号角声还在东郡上空回荡,江昊却已将那份足以令天下侧目的狂喜与豪情,尽数敛入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家书与圣旨,一柔一刚,一内一外,如同阴阳两仪,在他掌心构筑成一个完美的闭环。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沛县那方小小的池塘,再也容不下他这条即将化龙的蛟。而东郡,这座他初露峥嵘的舞台,也终将成为他波澜壮阔的人生画卷中,一笔浓墨重彩的过往。
翌日,郡守府。
一场专为江昊一人而设的送别宴,在李由的书房内悄然举行。没有歌舞,没有伶人,甚至没有多余的官员作陪,只有李由、李涟漪父女,以及即将远行的江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李由亲自为江昊斟满一杯酒,这位曾经将江昊视为“快刀”的东郡之主,此刻的眼神中,再无半分上官对下属的审视,只剩下一种近乎平辈论交的郑重与感慨。
“江昊,你我初见,我视你为解我燃眉之急的利刃。”李由端起酒杯,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缓缓说道,“可我未曾想过,你这柄刀,非但能斩尽宵小,更能开山裂石,锋芒之盛,竟连咸阳城里的衮衮诸公,都为之侧目。”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自嘲,更多的却是庆幸。庆幸自己当初的豪赌,为李家,也为他自己,绑上了这条最粗壮的过江龙。
江昊闻言,只是淡然一笑,举杯相碰:“郡守大人言重了。若无大人放手一搏,给予江昊便宜行事之权,何来今日之功?此番入京,江昊不过是先行一步,为大人探路罢了。”
一句话,轻描淡写,却瞬间让李由那颗因江昊即将高飞而略显不安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为大人探路!
这便是承诺!这便是姿态!
李由心中大定,脸上的笑容也真挚了许多。他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咸阳城,不比东郡。那里是帝国的权力中枢,是真正的龙潭虎穴。中车府令赵高,权倾朝野,其麾下罗网无孔不入,你与他已结下梁子,万事须得小心。我父亲虽为丞相,但朝堂之上,亦是步步惊心。”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由玄铁打造的令牌,推到江昊面前。
“这是我李氏的私印。若在咸阳真遇到过不去的坎,可遣人持此印信,去城西‘竹里馆’寻一位姓许的掌柜。他是我父亲布下的暗子,会为你传递消息。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切莫动用。”
这番话,已然是将身家性命相托付的姿态。
江昊看着那枚令牌,没有推辞,郑重地收入袖中,对着李由,深深一揖。
“大人高义,江昊,铭记于心。”
这一拜,拜的不是上下级,而是真正的政治盟友。
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涟漪,那双明亮的眸子始终没有离开过江昊的脸。她看着父亲与他之间的言谈机锋,看着他那从容不迫、仿佛天下事尽在掌中的气度,心中那份本就汹涌的爱慕,此刻更是如决堤的江河,一发不可收拾。
她曾以为,他是初来乍到的愣头青,是口出狂言的疯子。
她曾以为,他是手腕强硬的酷吏,是杀人不眨眼的将军。
可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看清,他是一条真正的潜龙。东郡这座小小的池塘,困不住他,甚至连咸阳那座巍峨的巨城,或许都只是他腾飞的起点。
一想到他即将离开,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与不舍,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
东郡城门外,十里长亭。
江昊的队伍已经整装待发。五十名百战精锐的亲卫,簇拥着数辆马车,其中一辆,装饰虽不奢华,却格外雅致,车帘微动,隐约可见薄姬母女安坐其中。她们将随江昊一同前往咸阳,开启一段崭新的人生。
田言依旧是一身黑衣劲装,如同一道影子,手按惊鲵剑,寸步不离地守在江昊的身侧。
李由率领着东郡的一众官吏前来相送,场面隆重,却又透着一股离别的伤感。
繁文缛节的告别之后,江昊翻身上马,准备下令出发。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忽然从李由身后跑了出来。
是李涟漪。
这位平日里骄傲得如同一只孔雀的郡主,此刻却全然没了往日的矜持。她跑到江昊的马前,仰起那张精致得毫无瑕疵的俏脸,眼圈微微泛红,贝齿紧紧咬着下唇,似乎在用尽全身的力气,来压抑那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周围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尽数褪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对年轻男女的身上。
李由看着女儿的举动,只是微微一叹,并未阻止。
“江……江都尉……”李涟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似乎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被那份少女的羞涩给堵了回去。
江昊坐在高高的马背上,低头看着她。午后的阳光,为她那张因紧张而泛起红晕的脸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晶莹的露珠。
他从马上翻身而下,走到她的面前,目光温和。
“郡主,还有何吩咐?”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
李涟漪被他看得心头一颤,脸颊更红了。她猛地一咬牙,仿佛下定了天大的决心,将一只一直攥在手心里的锦囊,闪电般地塞进了江昊的手中,那动作快得像是在丢一个烫手的山芋。
“这……这个给你!”
她的声音又急又快,带着哭腔,“我娘……我娘留给我的,说能保平安!你……你到了咸阳,要……要给我写信!”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耗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再也不敢看江昊一眼,转身便跑回了父亲的身后,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只留给江昊一个因剧烈喘息而微微起伏的香肩。
江昊低头,摊开手掌。
那是一个做工精致的锦囊,上面用金丝线绣着一朵含苞待放的涟漪。他轻轻打开,一枚温润细腻的古玉,静静地躺在掌心。
玉是上好的和田暖玉,触手生温,上面雕刻着平安如意的纹样,看得出,是常年贴身佩戴之物,早已被主人的体温浸润得通透玲珑。
这不仅仅是一块玉佩。
这是一位少女,将她最珍贵、最私密的念想,将她那份无声的告白,甚至是将她自己,都一并托付了过来。
江昊握紧了玉佩,那份温润,仿佛能一直暖到心底。他抬起头,望向那道躲在李由身后,却又忍不住从缝隙中偷偷望向这边的身影,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他没有多言,只是对着那个方向,郑重地点了点头。
“放心,我会的。”
而后,他转身,登上马车,再无半分留恋。
车轮滚滚,开始缓缓转动。
透过车窗,江昊看到,东郡那巍峨的城楼,在视野中逐渐远去。城楼之下,那个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少女,终于不再躲藏,痴痴地站在那里,任由风吹起她的裙摆,直到整个车队,都化作了天边的一个小小的黑点。
江昊收回目光,靠在柔软的垫子上,闭上了眼睛。
东郡的月,很美。
但咸阳的星,更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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