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前说:所谓传道,不过是于他人心中,种下一颗名为“我”的种子。
夜,更深了。
昆仑别院的观星台上,寒风如刀,刮过晓梦那袭单薄的白衣,却吹不散她耳根处那一抹滚烫的绯红。
江昊已经离去许久,但他最后那句玩味中带着无上霸道的话语,却如一道道惊雷,反复在她心湖中炸响。
“看不懂……那就来朕的寝宫,朕,亲自教你。”
这句话,像一根无形的羽毛,轻轻搔刮着她那颗刚刚经历过破碎与重塑、正处于最敏感脆弱时期的道心,让她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羞恼、悸动与一丝隐秘期待的奇异情绪。
身为道家天宗百年不遇的奇才,她何曾有过这般心神不宁的时刻?过去十八年的人生,唯有“道”作伴,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可自从遇上这个男人,她引以为傲的道心,便如一块投入沸油的寒冰,被剧烈地煎熬、融化,直至彻底崩塌。
而今,这个亲手打碎她整个世界观的男人,又用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给了她一条重塑世界的路。
晓梦的睫毛微微颤抖,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膝上那枚温润如脂的玉简之上。
玉简通体呈淡金色,触手生温,隐隐有紫气流转,仿佛承载的不是文字,而是一方天地的至理。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万千杂念,将一丝精神力缓缓探入其中。
轰!
仿佛一道开天辟地的神光在脑海中炸开,无尽的信息洪流瞬间涌入她的神魂深处。这些信息并非单纯的文字,而是一幅幅由法则与道韵交织而成的立体画卷。
画卷的开篇,正是《南华经·逍遥游》的原文。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这些文字,她自幼便烂熟于心,倒背如流。但在这一刻,当它们在玉简中显现时,每一个字都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了一枚枚蕴含着无上道韵的金色神文,在她的识海中盘旋、飞舞。
紧接着,一行紫金色的、带着江昊那独有的、睥睨万古的霸道意志的注解,烙印在了“逍遥游”三个大字之下。
【所谓逍遥,非避世之清谈,乃掌世之权柄。】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如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晓梦认知中的第一道枷锁。
她一直以为,逍遥便是如庄周梦蝶般,物我两忘,超然于世外。
可江昊的解释,却将这虚无缥缈的“逍遥”,与最现实、最强大的“权柄”二字,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
她心神剧震,继续向下看去。
画卷流转,那只名为“鲲”的巨鱼在无垠的北海中浮沉,渺小的人们在岸边对其顶礼膜拜,却又因其庞大而心生畏惧。
江昊的注解随之浮现:
【鲲,潜于北冥,非不能飞,乃时机未至。其积蓄之水,非困己之池,乃助己冲天之基。世人观鲲,或敬或畏,然于鲲而言,世人何物?不过水面之浮游。此为‘力’之逍遥。有力而不用,以待天时,是为隐忍。】
晓梦的呼吸猛地一滞。
她想到了江昊蛰伏于沛县,从一介小小戍卒,一步步走到大秦太尉之位,最终取而代之,君临天下的过程。那不正是“潜于北冥”的鲲吗?他所积蓄的力量,他所收服的人才,不正是那“助己冲天之基”吗?
画卷再转,鲲鱼化作巨鹏,扶摇直上九万里,其翼若垂天之云,遮蔽日月,俯瞰山河。
注解再次烙印:
【鹏,怒而飞,非因喜怒,乃因其志在九天。其所视者,非一城一地之得失,乃天地寰宇之全局。斥鴳、朝菌、蟪蛄之流,或笑其高飞之无用,或不知其春秋之广博。然于鹏而言,此等夏虫之语,何须入耳?此为‘志’之逍遥。立于九天之上,方知天地之广,方能执棋落子,定鼎乾坤。】
“立于九天之上,方知天地之广……”晓梦喃喃自语,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江昊君临咸阳,展开神国,镇压魔神的无上神威。
那一刻,咸阳城中的百万军民,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王侯将相,在他眼中,与那讥笑大鹏的斥鴳、不知晦朔的朝菌,又有何区别?
她的道,是旁观。
而他的道,是主宰!
这便是“志”的区别!
她继续沉浸心神,识海中的画卷一页页翻过。
《齐物论》中,江昊的注解是:【万物非齐,乃朕使之齐。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废黜百家,独尊神皇。天地万物,皆有其用,皆有其位。朕,便是为万物定用、定位之人。此为‘序’之逍遥。】
《养生主》中,庖丁解牛的寓言旁,他的注解更为霸道:【牛体之经络,亦如天下之脉络。庖丁顺其自然,游刃有余,乃小道尔。朕之所为,乃重塑牛体,再造经络,使其更合朕意。顺势而为者,为匠;改造天地者,为皇。此为‘法’之逍遥。】
《人间世》中,他更是直接否定了原文的避世思想:【无用之用,方为大用?谬论!此乃弱者无力改变现实之自我安慰。于朕而言,天下无无用之物,亦无无用之人。铁矿可炼为神兵,顽石可筑成天宫,儒生可教化万民,莽夫可为国前驱。朕,便是那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之手。此为‘驭’之逍遥。】
……
一篇篇注解看下来,晓梦整个人都已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与迷狂之中。
江昊的注解,完全颠覆了道家几百年来“清静无为”、“顺其自然”的核心思想。他以一种蛮不讲理的、绝对的“入世”姿态,将整部《南华经》重新解构,化作了一部彻头彻尾的“帝王之学”!
在他眼中,所谓的“道”,不再是那个需要去顺应、去体悟的虚无缥缈的“天地法则”,而是可以被他掌握、被他定义、被他改造的工具!
他不是在修道,他是在……创造道!
这是一种何等狂妄,又何等令人心驰神往的境界!
晓梦感觉自己过去十八年所学的、所坚信的一切,都在这霸道无匹的“皇道”面前,被碾得粉碎,然后又被强行揉捏、重塑成一个新的、以那个男人为核心的形状。
她本能地想要抗拒,想要守住自己心中那最后一点属于“天宗晓梦”的清冷与孤傲。
但她的神魂深处,却有一个更响亮的声音在呐喊,在渴望。
渴望那种主宰一切的力量!
渴望那种定义法则的权柄!
渴望……能站在那个人的身边,看他所看的风景,理解他所思量的天地。
“呼……”
不知过了多久,晓梦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口白气在寒风中凝而不散,竟带上了一丝淡淡的紫金色。
她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曾如秋水般清冷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澄澈的敬畏与狂热。
她低头,再次看向手中的玉简。
在所有注解的最后,江昊还留下了一段话,仿佛早已预料到她此刻的状态。
【道,无对错,唯有大小。】
【守户之犬,吠于庭院,自以为守护天地。翱翔之鹰,巡于长空,方知庭院不过一隅。】
【你的‘天道’,是犬之道。朕的‘皇道’,是鹰之道。】
【朕,并非要你弃犬学鹰。】
【而是要你……成为能为朕牧鹰之犬。】
【待你道心稳固,可入朕之神国,掌‘皇家学院’,为朕筛选、培养、教化天下英才。以你之‘天道’,观万千学子之心性;以朕之‘皇道’,授万千学子以利器。】
【此,方为你的‘道’,真正的用处。】
轰!
最后这段话,如同一道神谕,彻底击碎了晓梦心中最后一丝挣扎。
原来……他早就为自己规划好了一条全新的道路。
不是让她成为他皇道下的一个影子,一个附庸。而是要将她的“道”,纳入他庞大的神朝体系之中,赋予其一个前所未有的、至关重要的位置!
掌管皇家学院,教化天下英才!
这是何等的信任!何等的器重!
这比任何赏赐、任何封号,都更能让她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满足与骄傲。
她的道,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独善其身,而是有了经世济国的“大用”!
晓梦缓缓站起身,寒风吹拂着她的裙摆,猎猎作响。
她遥望着咸阳宫的方向,那张万年冰封的俏脸上,第一次绽放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足以令冰雪消融的璀璨笑意。
“陛下……”
她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如同小女孩般的雀跃与娇憨。
“臣妾……懂了。”
她将那枚金色的玉简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仿佛那是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至宝。
然后,她转过身,看向通往观星台下的石阶,毫不犹豫地迈开了脚步。
月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那不再是一个迷茫的求道者,而是一个……找到了自己神明与归宿的,虔诚信徒。
她要去见他。
不是因为看不懂,而是因为……看懂了。
所以,更想去见他。
哪怕,只是在他处理那经天纬地的大事时,能在一旁为他……静静地煮一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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