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晌午,按察副使李文博应召来到林泉清舍。他依旧是那副谦和从容的模样,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仿佛对钦差的突然召见毫无芥蒂。
张惟贤并未在公堂见他,而是在一间布置雅致的花厅设茶相待。气氛看似轻松,实则暗藏机锋。
“李大人近日协查案情,辛苦了。”张惟贤亲自斟了杯茶,语气温和。
“不敢,分内之事,何谈辛苦。”李文博欠身接过,笑容可掬,“只是那崔猛与失踪赃银,实在狡诈,至今尚无突破,下官惭愧。”
“诶,查案之事,千头万绪,急不得。”张惟贤摆摆手,话锋却悄然一转,“不过,本官近日翻阅市舶司及关联商号账目,倒是发现一些有趣之事,或许对案情有所助益,想向李大人请教。”
李文博眼神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面上依旧平静:“大人请讲,下官定然知无不言。”
“听闻杭州城内,有几家银号,资金往来颇为活跃,尤其与闽浙海商关系密切,比如…‘汇丰’银号。”张惟贤慢悠悠地说道,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茶汤上,“李大人掌管刑名,对此类银号的背景,可有所了解?”
李文博端着茶盏的手稳如磐石,笑道:“回大人,钱庄银号之事,多由布政使司管辖,下官对此涉猎不深。这‘汇丰’银号,似乎规模不大,名声不显,至于其背景…下官实在不知。”
“哦?不知?”张惟贤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可真巧。本官却听闻,这‘汇丰’银号的东家,与李大人的一位远房亲戚,似乎有些往来?就在城东南,清河坊柳条巷那一带?”
李文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虽然极快恢复自然,但那一刹那的失态,并未逃过张惟贤和侍立在一旁的沈沧澜的眼睛。
“大人说笑了。”李文博放下茶盏,发出轻微的磕碰声,“下官族亲众多,散居各地,偶有经营商事者,下官亦难以尽数掌握。若真有族亲与那银号有所牵连,下官定当严查,绝不徇私!”
他这话说得义正辞严,但语气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李大人清廉自守,本官自然是信得过的。”张惟贤见好就收,不再深究,转而谈起其他公务,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问。
但李文博从林泉清舍出来后,后背的官服已被冷汗浸湿。他回到按察使司衙门,屏退左右,独自在值房内坐了许久,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钦差竟然查到了“汇丰”,甚至提到了柳条巷的宅子!这绝不是无的放矢!自己身边,定然出了内鬼!或者…是那沈沧澜和他背后的“星火”,已经摸到了核心地带!
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必须立刻切断所有线索!那处宅院里的东西,必须尽快转移!还有那个知道太多的“汇丰”银号掌柜…
就在李文博如坐针毡,暗中筹划应对之策时,“星火”的行动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根据沈沧澜的指令,小泥鳅和赵大力等人,对柳条巷丙叁号宅院进行了更严密的监视。他们发现,自李文博离开林泉清舍后,那宅院附近的陌生面孔似乎多了起来,像是在反监视。而且,宅院内似乎在悄悄准备车马。
同时,孙遗石也从茶馆听到风声,有人在高价打听近日是否有生面孔在清河坊一带频繁出没。
对手已经惊了!他们准备跑!
沈沧澜立刻将情况禀报张惟贤。
“果然坐不住了。”张惟贤冷笑,“想转移?没那么容易!传令,让杭州卫所派人,以巡查治安为名,加强对清河坊及各城门的盘查,特别是运送货物的车辆,严加查验!但暂时不要动那处宅院,本官要看看,他们会把东西转移到哪里去!另外…”
他看向沈沧澜,眼中闪过一丝决断:“那个‘汇丰’银号的掌柜,是关键人证。让你的人,想办法‘请’他过来!记住,要活的,要快!”
“卑职明白!”沈沧澜知道,这是要抢在对方灭口之前,拿下最关键的活口!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打破僵局的最好机会!
夜幕再次降临,杭州城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杀机四伏。一场围绕人证与赃物的抢夺战,在寂静中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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