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最后一天,已经有乌鸦嗅到了死亡的味道,“哇哇”叫着,盘旋在附近。
哈,纯净教会里招乌鸦了,方既明觉得这真是有够讽刺。
他今天彻底放弃思考,只机械地进行着吐纳。
日光中蕴含的能量被吸入体内,随即又被锁链封印住,是修炼的好机会。
或许是因为吸收了日光的能量,产生了些许抗性,又或许是已经晒麻了,反正没昨天难熬。
他在昏沉与清醒间摇摆,昏了醒,醒了练,练到昏,实在扛不住便用一道治愈术吊命……
总算熬过了白昼,夜晚那简直不值一提。
乌鸦白等了一天,吃不到饭咯。
月光下,他继续吐纳着月华,试图中和白天吸收的的、过于暴烈的日炎之力。
奈费勒来过,投喂、输送生命力后便匆匆离去。
不知是睡过去还是昏过去,反正是过去了。
……
一盆带着刺骨寒气和茉莉花香的冰水兜头浇下,刺得他一激灵。
谁啊?!大热天泼冰水,缺不缺德!
哦……不用想,肯定是那群祭司来履行叫醒服务了。
天还没亮呢,就不能温柔点?
方既明懒得抬头,他一点不想动,也动不了,只想睡觉……昏倒也挺好。
有人凑近探了探他的鼻息,确认他还没断气。
接着,他听到伊曼清冷的声音,一道纯净之言从他唇间吐露,温和的力量修复了他身上通红刺痛的皮肤。
锁链被解开。身体骤然失去束缚,方既明像被抽了骨头,拽着沉重的锁链,“咚”地瘫软在地。
天啊,终于可以动了!但他已经不想动了。
他努力把那锁链紧紧搂进怀里,靠着处刑架木桩,意识再次模糊。
即便被伊曼治好了外伤,还是有说不出的难受。
眼看祭司们要伸手抽走锁链,方既明抱得更紧了。
“三天三夜,生死与共……”他垂着眼,声音沙哑地念念叨叨,“它对我产生感情了,非说……舍不得我……非要跟我走不可……我看此物与我有缘……”
“这是教会圣物!不可带走!”祭司坚定地说。
“什么圣物?我看是不祥之物!昨天乌鸦落在上面啄呢!”他们可以随意定义不洁,那他当然也能定义。
祭司们面面相觑。
方既明再接再厉,威胁道:“你们也不想……折磨宰相的事……被苏丹知道吧?”和人说话真累,嗓子还有点疼,但这套锁链他一定要带走。
祭司们不为所动,执意要拿。
方既明抱着锁链,身子一歪,直接躺倒在地,准备撒泼打滚:“天啊……一位连炎日天平都接下了的纯洁之人……一位被纯净者偏爱着、庇护着的人……如今要被祂的祭司们……活活气死啦!造孽啊……”
但这么一躺,地面的凉意竟无比舒适。他眼皮一沉,竟就这么睡着了,仿佛真被气死了一般。
有人轻轻拍醒了他。这才对嘛,这才是真正的叫醒服务。
方既明费力地睁开眼,是伊曼。那张总是平静无波、甚至是冷漠的脸上,此刻似乎有了些担忧?
方既明看愣了,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晒花了眼。伊曼……有表情了?他……有情绪了?
值了!就冲这个,这三天没白熬!方既明心满意足,双眼一闭,又要安详地睡过去。
伊曼却亲自端来了食物和水:“先慢慢吃点东西。”
方既明躺在地上摇摇头,固执地指了指怀里的锁链:“我要这个。”
这下,所有祭司看他的眼神都像在看一个被晒疯了的傻子——宰相大人爱上了陪伴他三天的锁链!
怎么能不爱?研究透它,就可以大大削弱苏丹的战力了!
而伊曼却在他身边缓缓蹲下身,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安静地注视着他,温和地点头:“好。”
方既明这才彻底安心。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接过水碗,将咸甜混杂的液体一饮而尽。
食物?他实在没胃口,前几天吃东西都是奈费勒硬塞的,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才都咽了下去。
至于伊曼端来的食物……算了,多少吃点,不能拂了人家好意。
“走,我们……单独聊聊。”方既明随意吃了两小口,抱着锁链挣扎着站起来,头昏眼花,一个踉跄,又靠回了处刑架上。
缓了好一会儿,伊曼才领着他,朝教会深处走去。
方既明从未踏足过教会深处,只听闻教会后方通常是已故信徒的墓地。
果然,一个个带房顶的白色小盒子,突兀地伫立在纯白石板铺就的地面上。
“这是我的房间。”伊曼引着他进入其中一间。
一股清新而带着潮气的茉莉花香扑面而来,恰如其分地冲淡了、掩盖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房间?这不是……”方既明皱眉环顾,这甚至不如工地的活动板房像样,连床都是冰冷的石台。
对祭司们而言,这大概也算是一种坟地吧。
“也好,好歹是个单人间。”
血腥味……方既明随手将锁链堆在门口,习惯性地抬手,给伊曼从头到脚治疗了一遍。
魔力消耗极大,看来那件祭司的披风下,应该满是伤痕……他又在这棺材里超级大自残啊!
他环顾这狭小得几乎没有转圜余地的石室:“你的茉莉花呢?怎么一盆都没看见?”
伊曼也很疑惑:“这几日,教会里的茉莉不断萎靡,昨夜……全都枯萎了。”
方既明很快便想明白了怎么回事——奈费勒为了给他续命,把周围植物的生命力都抽走了。
小伊曼没花可种咯。
他心虚地干笑两声:“回头我给你送几盆新的来。”
伊曼默默泡了一杯茉莉清茶,漂浮着几片洁白的花瓣,端给方既明,示意他坐下喝。
方既明接过,看也没看就仰头一饮而尽。
伊曼想拦都来不及,只能喃喃道:“这是……烫水……”说着,便要动用纯净之言给他疗伤。
“烫水?”方既明眼睛却亮了,咂咂嘴,“我没事诶!道爷我成啦!”
伊曼见他确实无事,也愣住了。
接着就见方既明一屁股坐到冰凉的石板地上,仰头看他:“我能在你这儿……打个滚吗?”
伊曼的眉头少见地蹙起,满是困惑:“打……滚?可以……吧?”
教义里……似乎没禁止在祭司房间里打滚?
方既明立刻欢快地在冰凉的石板上滚来滚去,小心地避开狭窄空间里仅有的几件石质家具。
嘴里一边念叨着:“天啊!这几天我最大的念想之一……就是能在冰凉的地上滚个够……得偿所愿了……得偿所愿了!”
他的声音随着翻滚忽高忽低,断断续续。
伊曼坐在桌前,手足无措。这……这场面他真没见过。
等方既明终于滚够了,心满意足地摊平在地,伊曼再次示意他坐到桌边。
方既明摆摆手,干脆盘腿坐在地上,仰头看向坐在石凳上的伊曼:“这样就好。”
伊曼虽不解,但没再坚持。
他琥珀色的眼眸注视着方既明,又一次问出了那个问题:“为什么?我们本只是陌生人。”
“你都问第三次了!谁家朋友不是从陌生人开始的?”他总不能说“虽然你不认识我,但我比你自己还了解你”?显得他跟变态似的。
于是他又掏出了那个万金油答案:“因为我们有缘。”
“您方才说,那锁链也与您有缘。”
方既明噎了一下,无奈地抓了抓被晒得像枯草的头发,见头发刷刷掉,他赶紧收手:“……为什么非得要个原因呢?因为我想要你是伊曼,而不是作为纯净者痛苦容器的主祭。”
说完他才觉得这话有点越界,好像在多管闲事……
伊曼并未责问他对神明的不敬,只是直接问他的目的:“那么,您想要什么?”
方既明一拍大腿:“对对对,我有想要的!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我要把圣主骗下来,把祂封印住,给我当一段时间的魔力提取器。来帮帮忙呗?”
伊曼垂眸:“我……近来已听不到神明的声音了。”他似乎有一种崩溃后的死寂,又似乎只是一种奇异的平静。
方既明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神明……默许我参加那场聚会起。”
方既明气得一拍地板:“那怪谁?是祂先背叛你的!祂脑子被……”他撤回了一句对神明的骂,“祭司们和你们那神明真是穿一条裤子的。是祂默许把你交出去,结果转头又嫌你不洁,就不理你了?明明那天什么都没发生……”
“真的,是祂先背弃契约的!否则大可以降下神光,指引教会和苏丹开战。祂可是神,还怕苏丹?说不定……祂就是想看你堕落呢?”
“信祂这样的,还不如信……”方既明把话咽了回去,万一伊曼听完这玩笑,转头真信他就不好了,“……没什么。”
这些道理伊曼何尝不懂?
但他自小侍奉神明,他的世界里只有神明。
当神明抽身离去,他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茫,只能变本加厉地用痛苦去填补,祈求神明看到那颗虔诚的心。
想到此,他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空灵而疏离的圣洁:“我储备的神言所剩无几,帮不了你。但会让几位祭司前去相助。”
方既明手肘支在膝盖上,托着下巴:“那倒不用,我的人实力应该也够。反正你现在神言也不够,万一信徒们发现你听不到神音了又要多想,刚好带你出去放放风。”
伊曼思量许久,终于轻微地点了点头。
“我睡会儿,中午叫我?”见他点头,方既明直接往冰凉的地板上一躺,“下午我们一起出发。”
伊曼不明白他为什么老喜欢躺地上:“您……可以在我的床上休息。”
方既明睁开一只眼,瞥了瞥那张光秃秃的石床,又瞄了他一眼:“睡你那石头床?我这晒了三天的人躺上去,不得给它睡黄?再说了,同样是石头,睡床跟睡地板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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