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还没透进来,她已经醒了。
昨夜那场密谈像根刺扎在脑子里,贵妃的话、李淳风的冷笑,一句都没忘。她没动,躺在床榻上睁着眼,手悄悄滑进袖中,摸到了那个温热的小罐子。
药罐贴着皮肤,像是有心跳似的,轻轻一震。
她闭上眼,把呼吸放慢,一点点把昨夜积下的杂念压下去。救人、查毒、被警告……这些事不能再靠运气和直觉了。她得知道更多,看得更清。
指尖在罐身上画了个圈,这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启动方式——每次集中精神,药罐都会回应一点动静。昨晚她试过几次,一直没反应,现在却不一样。
青瓷表面忽然泛起一层极淡的光,不耀眼,也不飘忽,就那么安静地浮着,像水面上的一层油膜。
耳边响起一个声音:“检测到宿主连续完成高危诊疗任务,符合【望气术】解锁条件,是否立即升级?”
是系统。
她没说话,只是点头。意识往下沉,像是踩进了深水里。
一股凉意从手腕窜上来,顺着经脉往头顶走,所过之处麻酥酥的,像有细针在轻轻刮。等这股劲儿冲到眉心时,眼前猛地一黑,紧接着又炸开一片青光。
她眨了眨眼。
视野变了。
屋里的陈设还是老样子,可空气里多了些东西——淡淡的、流动的影子,像是雾,又不像雾。床边的矮柜上残留着昨夜点过的灯油气息,那团气呈灰黄色,懒洋洋地浮着;地上几片落叶是宫人扫剩的,带着枯败的褐斑气流。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
掌心向上,三寸高的地方,浮着一层薄薄的光晕。原本应该是润白偏粉的健康气色,可现在却混着层层叠叠的灰黑,像被脏水洗过一样,尤其胸口那一块,颜色最重,几乎凝成团。
她盯着看了很久。
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问题。这毒缠了她太久,从穿过来那天就开始侵蚀身体。王氏喂的“千日醉”没完全排干净,这些年又没人发现,只能靠她自己一点点调养,结果根基早就伤了。
难怪原身活不到二十岁。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抬手按住神庭穴,指腹来回揉了几下,再睁开眼时,视线稳了些。
这次她没看自己,而是从布包夹层里抽出一块旧帕子。帕角绣着半朵梅花,是早年王氏赏给她的,后来不小心沾了对方抹的香膏,她顺手收了起来,一直没扔。
现在正好用上。
她把帕子摊在掌心,闭眼回想王氏的样子——那张总是挂着笑的脸,鬓边金步摇晃动的模样,还有她端茶时小指微微翘起的习惯动作。
脑海刚成型,药罐又震了一下。
眼前景象扭曲了一瞬,接着,一道虚影浮现出来。
王氏站在那儿,周身笼着气场,深紫近黑,像淤血沉淀的颜色。气流滞涩,走得很慢,尤其是心脏位置,裂开几道红丝,像是蛛网蔓延开来。这绝不是正常人的状态,更别提她平日里装得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
病得不轻。
而且在刻意掩饰。
她慢慢睁开眼,把帕子折好塞回夹层,手指有点发紧。
望气术还不熟练,看别人得靠关联物引路,误差也大,但至少证明了一件事:王氏的身体有问题,问题还不小。一个本身快撑不住的人,还敢到处下毒害人,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背后有人撑腰。
她不想现在就揭破。
眼下贵妃盯她,太医院防她,太子那边还没表态,她不能轻举妄动。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了新本事,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只要她不说,谁也不会知道。
她坐起身,把药罐重新藏进袖中,活动了下手腕。刚才那一通运转耗了不少力气,太阳穴隐隐抽疼,但她没停下来。走到铜镜前,她盯着自己的眼睛看了一会儿。
瞳孔深处好像多了点什么,说不清,就像雨后的窗玻璃,看着透明,其实蒙了一层水汽。
她试着收敛气息,把望气的状态压下去。一开始不行,眼前总闪着杂光;练了几次后,终于能控制了——想开就开,想关就关,不露痕迹。
很好。
这种能力要是被人发现,肯定又要惹麻烦。但在御前问诊时,只要她稍微一扫,就能看出对方有没有病、生的是什么病,比把脉还准。
正想着,外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门口停了一下。
她立刻站直身子,脸上的神色恢复如常,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小宫女探头进来:“叶姑娘,内务司来人了,说贵妃娘娘今早要召您过去,请您准备着。”
“知道了。”她应了一声,声音平稳,“劳烦回话,我这就梳洗。”
宫女点点头,退了出去。
屋里重新安静下来。
她走到桌边,拿起那支听诊器模样的银簪,插进发髻里固定好。今天这趟进宫,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但她已经不是昨天那个只能靠绣花针赌命的庶女了。
她现在能看见气。
也能看见真相。
她把外袍披上,系好带子,最后看了眼镜子。
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眼神沉静,没有一丝慌乱。
门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门槛上,一半亮一半暗。
她走出去,脚步很轻,却每一步都踩得稳。
拐过回廊时,迎面来了个捧着托盘的小太监,低着头走得急,差点撞上她。
她侧身避开,眼角余光扫过对方衣领——那里沾着一点药渣,颜色偏褐,闻着有点苦腥。
她没停下,继续往前走。
但就在错身而过的瞬间,她开了望气。
那小太监周身的气场泛着灰绿,咽喉处一团浊黑,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不是普通的病。
更像是中毒初期的症状,而且毒源就在刚才那个托盘里。
她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了眼。
小太监已经走远了,背影佝偻着,一只手紧紧捂着喉咙。
她没喊他回来。
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只把这事记在心里,转身朝宫门方向走去。
风吹起她的裙角,袖中药罐微温,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等下一个机会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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