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息了不知多久,神魂中那针扎般的剧痛才缓缓平复,但根基处那细微的裂纹,却非短时间能够弥补。沈退睁开眼,看向那几具水晶骸骨的目光,已带上了深深的忌惮。
牧神之路,绝非坦途。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他将目光从水晶骸骨上移开,望向那条通往矿坑更深处、散发着更浓郁古老与死寂气息的甬道。牧神沉睡前的低语再次浮现——「流放……边陲……看守……也……陨落于此么……」
那里,或许沉睡着与牧神更为“同调”的存在?或者其他同样被时光遗忘的囚徒?
驾驭着伤势未愈、行动略显迟滞的骸骨巨象,沈退踏入了那条从未涉足的甬道。
这里的空气几乎凝滞,尘埃厚重得如同纱幔。岩壁不再是粗糙的矿石,而是逐渐变成一种暗沉如玉、触手冰凉的黑色材质,上面依旧残留着断裂的古老符文,但与外面腔穴的星辰图纹不同,这里的符文更显扭曲、尖锐,充满了禁锢与封锁的意味。
甬道一路向下倾斜,坡度越来越陡,仿佛直通地心。黑暗中,只有骸骨巨象沉重的脚步声和沈退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他的感知如同触须般向前延伸,却感到了一种莫名的阻力,仿佛这里的黑暗具有粘稠的质感,吞噬着一切窥探。这让他更加警惕。
终于,前方豁然开朗。
又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但其规模远超之前任何一个!穹顶高耸,没入无尽的黑暗,看不到顶。而下方,则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渊壑,冰冷的风从渊底倒灌上来,带着一种能冻结灵魂的寒意。
一座狭窄的、仿佛天然形成的石桥,横跨在渊壑之上,通向对面黑暗中一个模糊的平台。石桥看上去脆弱不堪,仿佛随时会断裂坠入无尽的深渊。
沈停在了石桥的起点。
他的目光,被渊壑对岸平台上的景象牢牢吸引。
那里,并非空无一物。
隐约可见,数根粗大得超乎想象、闪烁着暗金色泽的金属巨柱,如同贯穿天地的枷锁,从穹顶黑暗处刺下,钉死在平台之上!巨柱之上缠绕着无数早已黯淡、却依旧令人心悸的符文锁链,它们共同束缚着一具……难以名状的巨大遗骸。
那遗骸并非人形,也非兽状,更像是一团扭曲的、凝固的暗影与破碎骨甲的混合体,其体积庞大到几乎占据了小半个平台。它的大部分躯体都被暗金巨柱和符文锁链镇压着,只有少数尖锐的、如同断裂山峰般的骨刺艰难地穿透出来,指向穹顶。
尽管那遗骸没有任何生命波动,死寂得如同万古顽石,但仅仅只是注视着它,沈退就感到神魂一阵刺痛,仿佛要被那残留的形态本身所蕴含的恐怖与不甘所撕裂!
这绝非那些“看守”的水晶骸骨!这更像是一个……被强行镇压、磨灭于此的可怕囚徒!
而且,沈退神魂中的黑雾,在靠近这里时,竟然自发地开始微微躁动,那不是面对水晶骸骨时的排斥,也不是吞噬生灵时的贪婪,而是一种……模糊的、仿佛遇到“同类”般的微弱共鸣与……悲鸣?
难道……这就是牧神所说的“同类”?一个同样被封印、最终却未能像牧神一样残存下来,而是彻底被磨灭在此的古老存在?
就在沈退心神激荡,试图感知更多时——
“……嘶……”
一声极其微弱、扭曲、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传来的吸气声,直接在他识海深处响起!
声音来源,正是那具被镇压的恐怖遗骸!
沈退浑身汗毛倒竖,瞬间将警惕提到最高!骸骨巨象眼眶中的魂火剧烈跳动,后退了半步。
但那声音之后,再无任何动静。遗骸依旧死寂,仿佛刚才只是深渊万年来的一个错觉,或者是残留意志碎片无意识的逸散。
沈退死死盯着那遗骸,许久。
他尝试着,极其小心地,分出一缕最细微的黑雾气息,如同丝线般,缓缓探过石桥,向着那具遗骸飘去。
他想知道,这“同类”的遗骸,能否像水晶骸骨一样被“同调”?
黑雾丝线缓缓靠近,在触及那遗骸外围弥漫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死寂与怨念力场时,感受到了巨大的阻力。但比起水晶骸骨那纯粹的、高层次的排斥,这种力场反而与黑雾有某种相似的同源性,只是更加暴戾、混乱、充满了毁灭气息。
就在黑雾丝线艰难地穿透力场,即将触及那暗影骨甲本身时——
轰!!!
一幕幕破碎、混乱、充斥着无尽疯狂与绝望的画面,如同血色的海啸,猛地顺着黑雾丝线冲入沈退的识海!
那是比水晶骸骨的反噬狂暴无数倍的意志碎片!
他看到了星辰在哭泣,看到了大陆板块如同脆饼般被撕裂,看到了无数生灵在哀嚎中化为脓血!他看到了一尊尊顶天立地的巨大身影在围攻一道扭曲的暗影,光芒与黑暗碰撞,法则崩碎!他感受到了滔天的恨意、不甘的咆哮、以及被信任之人背叛的极致痛苦!
最后,是所有画面归于黑暗,只剩下那暗金巨柱轰然落下,将一切荣耀、力量、疯狂与仇恨,都永恒地钉死在这冰冷的深渊之底!
“噗——!”
沈退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那缕黑雾丝线瞬间崩灭消散!他整个人从骸骨巨象上栽落,抱着头颅,蜷缩在地,身体剧烈地抽搐,七窍中都渗出了血丝!
这一次的反噬,远比水晶骸骨那次猛烈百倍!不仅伤及神魂,甚至撼动了他的生命本源!
那根本不是什么能量馈赠,那是一个彻底疯狂的囚徒,在死亡瞬间留下的、足以污染同化任何接触者的绝望诅咒!
贪婪……又一次付出了代价……
沈退意识模糊,只剩下这个念头在回荡。
就在这时,或许是感受到了那同源力量的剧烈波动和濒临崩溃,他神魂深处,那沉睡的牧神意志,再次被强行触动。
一股冰凉、却相对温和许多的力量缓缓流出,如同最纤细的丝线,勉强护住了他即将碎裂的神魂核心,并将那些入侵的疯狂意志碎片缓缓逼退、湮灭。
牧神的低喃带着一丝疲惫与无奈,甚至还有一丝……物伤其类的苍凉:
“……疯狂的……兄弟……” “……祂的‘道’……已坠……永夜……” “……勿触……勿念……唯余……警示……”
低喃声渐渐消失,牧神的力量也再次沉寂,似乎这次出手又消耗了它极大的元气。
沈退躺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灵魂撕裂的痛楚。
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渊壑对岸那具恐怖的遗骸,眼中已不再是好奇与探索,而是深深的恐惧与明悟。
这矿坑之下埋葬的,远不止是宗门的罪人。
这里是远古的监狱,是神魔的坟场。
而他所获得的牧神之力,其源头,或许本身就伴随着同样的疯狂与毁灭。
前路,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黑暗得多。
他挣扎着爬起,最后看了一眼那暗金巨柱与恐怖遗骸,毫不犹豫地转身,驱使着骸骨巨象,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条通往深渊的甬道。
这里,不是现在的他能够触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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