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头一场透雨过后,山里的蘑菇像商量好了似的,一夜之间全冒出来了。往年这时候,赵卫国早就带着黑豹进山了,一采就是大半筐,回来晒干了存着,冬天炖小鸡吃。
可今年,他站在院门口,看着远处雾蒙蒙的山林子,脚底下像生了根。
黑豹蹲在他旁边,眼睛盯着山路方向,尾巴轻轻摇着。它已经四岁了,正值壮年,毛色黑得发亮,肌肉结实,跑起来像道黑色闪电。往常这个季节,它最兴奋,知道要进山了。
“今天不去了。”赵卫国拍拍它的头。
黑豹仰头看他,眼睛里有些不解。它站起来,往山路方向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那意思很明显:走啊?
张小梅从灶间出来,手里端着盆淘米水,见这情景,轻声说:“想去就去呗,采点蘑菇也不碍事。”
赵卫国摇头:“不是采蘑菇的事儿。”
他是故意不去的。自打想明白要转型,他就开始有意识地减少进山次数。上个月只去了三回,还都是带着明确目的——看参田、查林蛙池、收陷阱里的野兔。像以前那样单纯打猎、采山,一次也没有。
不是不能去,是不想养成那习惯。他知道自己的性子,一旦放开去了,就收不住。得从根上改。
可黑豹不懂这些。它只知道,该进山的季节到了,主人却天天在家转悠。它有些焦躁,在院里来回走,时不时冲着山林方向低吼两声。
赵卫国蹲下,抱住黑豹的脖子:“老伙计,往后咱少进山了。山里的东西,得留着,不能可劲儿祸害。”
黑豹用头蹭蹭他,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在问:那咱干啥?
“看家,护院,守着加工坊。”赵卫国摸着它厚实的皮毛,“那也是正经活儿。”
正说着,李铁柱背着背篓来了,手里还提着杆老枪。“卫国哥,走啊?今儿个蘑菇厚,俺看见好几片榛蘑地。”
赵卫国站起来,摇摇头:“不去了,你自个儿去吧。小心点,别往深里走。”
李铁柱一愣:“咋了?身子不舒坦?”
“不是。”赵卫国说,“往后采山、打猎,咱都得收着点。收音机里不是说了么,要保护。”
李铁柱挠挠头:“采点蘑菇……也不碍事吧?”
“今天采点蘑菇,明天打只兔子,后天套个狍子。”赵卫国看着他,“铁柱,咱以前不都这么过来的?可往后不行了。得改。”
李铁柱沉默了。他看看手里的枪,又看看赵卫国,最后点点头:“那……俺就采点蘑菇,不打东西。”
“早去早回。”赵卫国说。
李铁柱走了,黑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又看看赵卫国,眼里满是困惑。它追到院门口,蹲在那儿,望着山路方向,一动不动。
赵卫国心里也不好受。他何尝不想去?山里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哪片林子长啥蘑菇,哪条山沟有野物,他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可他知道,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
下午,孙大爷来了,背着手,慢悠悠的。见赵卫国在院里编筐,黑豹趴在他脚边,老爷子笑了:“哟,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没进山?”
赵卫国放下手里的柳条:“不咋想去了。”
孙大爷在他旁边的小板凳上坐下,掏出烟袋点上:“我听说,你这阵子进山少了。”
“嗯,少了。”
“因为收音机里那个信儿?”
赵卫国点头,又摇头:“不全是。早就有这想法了,那信儿就是个由头。”
孙大爷深深吸了口烟,烟雾在阳光下慢慢散开:“你是对的。山里东西,越打越少,越采越薄。我年轻那会儿,进山随便转转,就能碰着野物。现在呢?得往深里走,走半天不见影儿。”
他看着赵卫国:“你能想到这步,比屯里那些就知道眼前二亩地的人强。可是卫国啊,光不进山不行,你得给大伙儿指条别的路。”
“我在指。”赵卫国说,“加工坊、参田、养兔场,这不都是路?”
“是路,可不够宽。”孙大爷磕磕烟袋,“你得让大伙儿看见,不走打猎这条路,也能过得比原来好。光你一家好不行,得全屯子都好。”
这话说到了赵卫国心坎里。他这些天琢磨的,不就是这个么?
“大爷,我有个想法。”赵卫国把编了一半的筐放下,“咱能不能组织个合作社?种参的、养兔的、采山的,都组织起来,统一管,统一卖?”
孙大爷眼睛亮了:“这想法好!可具体咋整,你得想明白。屯里人实在,看不见真金白银,说破天也不跟你干。”
“我明白。”赵卫国说,“所以得一步一步来。今年天麻收购就是个例子——按规矩挖的,挣得多。等明年人参起了,参田合作社就能搞起来。”
爷俩正说着,黑豹忽然站起来,耳朵竖起,冲着屯口方向低吼。
赵卫国抬头看去,只见王猛骑着自行车回来了,车把上挂着两条大鱼,车后座还绑着个纸箱子。
“卫国哥!好消息!”王猛老远就喊。
他骑到院门口,跳下车,把鱼递给张小梅,又搬下纸箱子:“省城百货大楼的订单,要一千套礼盒!点名要咱‘靠山屯’的!”
赵卫国打开箱子,里头是崭新的包装盒样品——比之前的更精致,盒面上印着“长白山珍”四个烫金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靠山屯特产。
“这……得不少钱吧?”他摸着光滑的盒面。
“钱不是问题!”王猛兴奋地说,“人家说了,只要品质保证,价钱好商量!这一单要是成了,往后就是长期合作!”
张小梅也凑过来看,眼里满是惊喜:“真好看。”
赵卫国心里却沉甸甸的。一千套礼盒,意味着需要大量的优质山货。光靠收购,能保证品质吗?能保证数量吗?
他想起了孙大爷的话:得给大伙儿指条别的路。
“猛子,这单咱接。”赵卫国下了决心,“但有个条件——原料得按咱的规矩来。榛子要多大,松子要啥样,五味子要什么成色,都得我说了算。”
“那肯定!”王猛说,“人家看上的就是咱的品质!”
“不光是品质。”赵卫国说,“从今天起,加工坊的原料,优先收合作社社员的。非社员的,除非品质特别好,否则往后排。”
王猛一愣:“合作社?啥合作社?”
赵卫国笑了:“马上就有了。”
那天晚上,赵卫国把李铁柱也叫来,三人坐在堂屋里,就着油灯商量到半夜。合作社咋组织,咋入股,咋分红,一条一条捋。
黑豹趴在门口,听着屋里人说话,偶尔抬头看看。它似乎明白了,主人不是不带它进山了,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夜深了,李铁柱和王猛走了。赵卫国送他们到院门口,回来时,黑豹还蹲在那儿。
他蹲下,抱住黑豹:“往后啊,咱不光要看着这个家,还得看着整个屯子。你愿意不?”
黑豹用湿漉漉的鼻子碰了碰他的脸,尾巴在地上扫了扫。
赵卫国笑了。他知道,黑豹听懂了。
从那天起,赵卫国进山的次数更少了。有时候十天半月也不去一回。黑豹起初还不习惯,经常蹲在院门口望着山林方向,但慢慢地,它找到了新的职责——守着加工坊,看着参田,陪着主人去各家各户谈合作社的事儿。
它依然威猛,依然警觉,但眼神里少了些野性的躁动,多了些沉稳的守护。
而赵卫国知道,这才是黑豹最好的状态——不是山林里的猎手,而是家园的守护者。就像他一样,从猎户,慢慢转型成这片土地真正的建设者。
这条路还长,但他和黑豹,都已经迈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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