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周明远的老宅院藏在苏家村最西头，院墙是用黄泥糊的，墙根爬着几株半枯的牵牛花，院门是块褪色的木板，上面用红漆写的“周宅”二字早已斑驳。这天午后，林舟刚走，老人就搬着竹梯架在东厢房的房梁下，颤巍巍地爬上去，伸手够到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旧木箱——木箱是老支书当年送他的，边角用铁皮包着，锁扣早已生锈。
“咳……咳……”老人用袖子擦去箱盖上的灰，咳嗽声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木箱打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旧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摞摞泛黄的文件，最上面是本封皮写着“青溪县土地档案·苏家村卷”的册子，纸页边缘脆得一碰就掉渣。周明远戴上老花镜，手指在文件里翻找，指腹蹭过粗糙的纸页，留下几道浅浅的灰痕。
“找到了……”当一张1998年的《青溪县建材厂审批文件》从档案册里滑出来时，老人的呼吸猛地一滞。文件右上角盖着“青溪县国土局”的红章，审批人签字处写着“蒋为民”——正是现在的省厅副厅长，当年还是县国土局局长；申请人签字栏则是“张建军”，字迹潦草却透着蛮横，下面备注着一行小字：“同意占用苏家村果园5亩，用于建材厂建设”。周明远的手指在“5亩果园”上反复摩挲，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当年就觉得不对劲，果然是他批的……”
他又往文件堆里翻，很快抽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信纸是老支书常用的方格纸，抬头写着“关于反对占用苏家村果园建设建材厂的信”，下面密密麻麻签满了名字，每个名字旁边都按着鲜红的手印——王大爷的手印在右上角，指肚上的老茧痕迹还能看清；周明远自己的手印在中间，当年他还是村会计，一笔一划签了名。信纸末尾写着日期：1998年6月15日，正是老支书去世前一个月。
“老支书啊……当年没护住你守的果园，是俺们没用……”老人把信纸贴在胸口，声音里带着哽咽。他转身去堂屋，从供桌下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粗瓷碗，碗底刻着“苏果”二字——是老果园的旧名，当年每个村民都有一个这样的碗，用来分摘下来的苹果。他倒了碗老茶，茶水是去年的秋茶，涩得发苦，却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些：“林舟这娃子，这次不能让他再输。”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哐当”一声，是木板门被踹开的声音。周明远赶紧把文件和信纸塞进怀里，用棉袄裹紧，转身就往厢房里躲。三个男人闯了进来，为首的是刘鹏，身后两个陌生人穿着黑色夹克，其中一个的脖子上露着半截纹身——是个“张”字，周明远一眼就认出，那是张建军当年手下人的标记。
“周老头，赵局让我们来拿‘土地档案’，你赶紧交出来！”刘鹏叉着腰，目光在院子里扫来扫去，落在房梁下的旧木箱上，“是不是藏在那里面了？”
周明远从厢房里走出来，故意佝偻着背，手里攥着旱烟杆，慢悠悠地说：“啥档案？俺们家就只有老账本，记着每年种了多少地、收了多少苹果，你们要吗？”他一边说，一边往厢房门口挪，挡住里面的视线。
“少装糊涂！”纹身男人上前一步，伸手就要推周明远，“再不说，我们就自己搜！”
“俺这把老骨头，经不起你们推搡。”周明远往后退了一步，旱烟杆杵在地上，“要搜可以，先让村里的人来看看——你们这不明不白闯进来，是想抢东西不成？”他知道，这时候不能硬刚，得拖到村民过来。
刘鹏皱了皱眉，给纹身男人使了个眼色——他们没敢声张，就是怕村民围观。“行，你等着，要是让我们找到档案，有你好果子吃！”刘鹏撂下狠话，带着两人在院子里翻了翻，没找到什么，只好悻悻离开。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周明远才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文件，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塑料袋里，又用胶布把袋口缠紧——这是扳倒他们的关键，绝不能丢。
第二幕
刘鹏他们走后没十分钟，王大爷就扛着锄头路过周明远的宅院，老远就看见院门被踹出个大洞，木板斜斜地挂在门轴上，像是被野兽啃过一样。他心里一紧，赶紧跑过去，刚进院子就喊：“周老哥！你没事吧？”
厢房里传来周明远的声音：“俺没事，就是门被踹坏了……”
王大爷冲进厢房，看见周明远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个缠满胶布的塑料袋，脸色发白。“是不是张建军的人来了？”王大爷放下锄头，声音压低——当年张建军在村里横行霸道，他可是亲眼见过的，“他们来干啥？”
“来要土地档案……”周明远把塑料袋递给王大爷，“1998年张建军想占果园盖砖厂，是蒋为民批的地，老支书反对，最后没盖成。现在赵凯搞网红街，就是替张建军圆当年的梦！”
王大爷捏着塑料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想起当年老支书为了护果园，带着村民跟张建军对峙，最后气得咳血的样子，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这群龟孙子！当年没占到，现在还想来！俺们不能让他们得逞！”
他转身就往院外跑，一边跑一边喊：“有人欺负周大爷！张建军的人来抢档案了！”声音像炸雷一样，在村巷里回荡。
苏家村的村民大多住在村西头，听见王大爷的喊声，纷纷从家里跑出来——王婶擦着手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沾着面粉的擀面杖；二柱刚从果园回来，肩上扛着摘苹果的竹筐；就连王小丫也从家里跑出来，手里举着个红色的小喇叭，跟着喊：“保护周爷爷！不让坏人进来！”
没一会儿，周明远的宅院门口就聚了二十多个村民，手里拿着锄头、铁锹、擀面杖，个个脸上带着怒气。“王大爷，咋回事？”二柱放下竹筐，撸起袖子，“是不是上次来捣乱的刘鹏？俺们去找他算账！”
“比刘鹏更坏！是张建军的旧部！”王大爷指着被踹坏的院门，“他们来抢周大爷手里的档案，那档案能证明赵凯和张建军是一伙的，想占咱们的果园盖房子！”
“啥？！”村民们一下子炸了锅，“俺们的果园凭啥给他们盖房子？”“老支书种的树，他们也敢动？”“走！去找他们理论去！”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脚步声——刘鹏带着那两个纹身男人又回来了，手里还多了根铁棍，显然是不甘心，想回来再搜。看见门口围着一群村民，他们愣了一下，随即又摆出蛮横的样子：“让开！我们还要找周老头要档案！”
“你们敢再往前一步试试！”王大爷往前站了一步，手里的锄头往地上一杵，“这是苏家村的地，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想抢档案，先过俺们这关！”
纹身男人举着铁棍就要冲上来，二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拧，铁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在苏家村，还轮不到你们动手！”二柱的力气大，纹身男人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反抗——村民们都围了上来，眼神里的怒火像是要把他们烧了。
刘鹏看着这架势，知道讨不到好，赶紧拉着两个纹身男人往后退：“你们等着！张总不会放过你们的！”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连掉在地上的铁棍都忘了捡。
村民们看着他们的背影，哄笑起来，王婶捡起铁棍，扔到旁边的柴火堆里：“还张总？下次再来，俺们就把他的铁棍烧了！”
周明远从院子里走出来，手里拿着那个塑料袋，走到林舟面前——林舟刚接到王大爷的电话赶过来，还喘着气。“林舟娃子，这档案你拿着。”周明远把塑料袋塞进林舟手里，“这里面有张建军和蒋为民的罪证，你得藏好，别让他们抢了去。”
林舟接过塑料袋，入手沉甸甸的，像是握着整个苏家村的希望。“周大爷，您放心，我一定藏好，绝不会让他们得逞。”他看着围在身边的村民，心里一阵暖流。
第三幕
当天晚上，林舟把苏晓叫到自己的出租屋——出租屋很小，只有一间卧室和一个小客厅，客厅的桌上摆着一盏苹果形状的手电筒，是苏晓上次送他的，说“晚上看文件方便”。林舟把塑料袋里的文件倒在桌上，昏黄的灯光下，1998年的审批文件和老支书的反对信格外醒目。
“你看这里。”林舟用手指着审批文件上的“占用苏家村果园5亩”，又从抽屉里拿出赵凯的“网红街设计图”，铺在文件旁边，“这5亩果园的位置，正好和赵凯要砍树建网红街的位置重合！”他用红笔在两张纸上分别圈出位置，红色的圆圈像两个惊叹号，揭示着隐藏的真相。
苏晓凑过来看，眉头越皱越紧：“这么说，赵凯搞网红街不是为了什么流量政绩，是为了帮张建军占这块地？”她突然想起第一卷里，刘鹏曾说过“张总让他盯土地”，当时她还没在意，现在才明白，这个“张总”就是张建军！
“不止是占土地。”林舟又翻出一张文件，是张建军当年的建材厂营业执照复印件，上面的盖章和审批文件上的“张建军”签名一模一样，“张建军当年想盖砖厂，没盖成，现在可能想盖商品房——苏家村的地靠近县城，值钱得很。”
苏晓拿起老支书的反对信，指尖轻轻拂过上面的红手印，心里一阵发酸：“老支书当年拼了命护着果园，就是怕有人把地占了，让村民没饭吃。现在赵凯和张建军还想来，我们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里面是第一卷里赵凯让刘鹏签的“土地流转意向书”，上面盖着“青溪县建军建材有限公司”的章——和张建军当年的建材厂章，除了年份不同，字体和图案完全一样。“你看！”苏晓把意向书放在审批文件旁边，“这就是张建军的公司，他一直没放弃苏家村的地！”
林舟拿起意向书，仔细看了看，眼神变得凝重：“这么说，蒋为民、张建军、赵凯，他们是一条利益链——蒋为民在省厅当副厅长，给赵凯撑腰；赵凯搞网红街，帮张建军占土地；张建军盖商品房赚钱，再给他们分赃。”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苏晓看着林舟，眼里带着担忧，“要不要现在就把这些文件交给省纪委？”
林舟沉默了一下，摇了摇头：“再等等。”他拿起桌上的苹果手电筒，照在文件上，“现在车间还没投产，村民们还没看到真实的收益，如果现在揭发他们，村民们可能会恐慌，担心土地被占了没饭吃。等车间投产后，村民们有了稳定的收入，再把这些文件交上去，既能扳倒他们，又能让村民安心。”
苏晓想了想，觉得林舟说得有道理：“你说得对，慢一点，稳一点，才能让村民们真正放心。”她把反对信和意向书叠在一起，放进文件夹里，“这些文件我来保管吧，我藏在学校的抽屉里，那里安全，没人会想到。”
林舟点点头，看着苏晓认真的样子，心里一阵温暖——有苏晓在身边，帮他分析，帮他分担，再复杂的局面，也能理清楚。他拿起手机，对着桌上的文件拍了几张照片，发给李处长，附了一句：“李处长，这是张建军和蒋为民的旧案证据，您看下一步该怎么做？”
没过几分钟，李处长就回复了：“这些证据很重要，我正在收集蒋为民的其他受贿证据，等证据链完整了，再一起交给省纪委。你先保护好文件，别让他们发现，车间该投产就投产，别受影响。”
林舟把手机递给苏晓看，苏晓笑了笑：“你看，我们的计划没问题，只要再等等，就能把他们一网打尽。”她拿起桌上的苹果手电筒，关掉又打开，暖黄的灯光在黑暗中闪烁，像是希望的火种。
“嗯。”林舟看着苏晓的笑脸，心里充满了信心，“等车间投产了，我们就把这些坏人送进去，让苏家村的果园，永远属于村民们。”
出租屋的窗外，月光洒在村道上，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安静而祥和。林舟和苏晓知道，平静的表面下，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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