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将计就计
天色将明未明,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百草堂东厢房内,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将陈笑宝脸上残余的惊悸与彻夜未眠的疲惫照得清清楚楚。
他几乎是屏着呼吸,用尽可能低而清晰的声音,将昨夜破庙中所见所闻,一字不落地复述给了明月心。每一个细节,古老头与那高大身影的对话,“圣印”、“钥匙”、“容器”、“圣教”、“圣使”这些冰冷的字眼,都如同淬毒的冰锥,刺入空气,让房间内的温度骤降。
明月心靠坐在床头,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恢复了些许神采的眸子,在听到“圣印”二字时,骤然收缩,掠过一丝深切的寒意与了然。当陈笑宝说到古老头提及她在被“救治”时,她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仿佛在嘲弄命运的无常,又像是在讥讽敌人的处心积虑。
陈笑宝说完,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能听到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窗外渐起的、预示着天光将至的微弱鸟鸣。
“果然……与我猜想的相差无几。”许久,明月心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重伤未愈的沙哑,却异常平静,平静得令人心头发紧,“这刺青,果然是‘标记’,也是‘枷锁’。他们称之为‘圣印’,看来我在他们眼中,分量不轻。”
她抬起眼,看向脸色苍白的陈笑宝,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戏谑与慵懒,只剩下一种历经生死、看透阴谋后的冰冷锐利:“你做得很好。没有打草惊蛇,为我们争取到了最宝贵的时间。”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陈笑宝急切地问道,“古老头今日必定还会来为你行针用药,我们是趁其不备,立刻设法离开,还是……”
“离开?”明月心轻轻摇头,打断了他,“镇子内外,恐怕早已布满了他们的眼线。‘济世堂’会配合切断外援,我们如今是瓮中之鳖,贸然行动,只会死得更快。”
她微微直起身子,牵动了背后的伤口,让她蹙了蹙眉,但眼神却愈发坚定:“既然他们想演这出‘请君入瓮’的戏,那我们……就将计就计,陪他们演下去!”
“将计就计?”陈笑宝一怔。
“没错。”明月心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那是在忘红尘与人勾心斗角、在江湖生死间磨砺出的智慧,“古老头需要我活着,需要‘圣印’稳定,这是他目前不敢逾越的底线。那么,在他和他背后的人看来,我最需要的是什么?”
“是疗伤,是恢复。”陈笑宝立刻反应过来。
“对!”明月心点头,“所以,我会继续‘安心’接受他的治疗,甚至表现出伤势恢复良好,对他的医术感恩戴德。我会让他觉得,我完全信任他,依赖他,是一个合格的、正在逐渐恢复价值的‘圣印’载体。”
“而你呢,”她看向陈笑宝,“你要扮演好那个担忧妻子伤势、四处奔波求药、对古老头感激涕零的丈夫。你要继续在外活动,但目的不再是盲目打探,而是利用这个身份,去摸清他们布控的节点,寻找可能的漏洞,以及……尽量搜集一些他们可能需要的、或者能制约他们的东西。”
陈笑宝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这是在刀尖上跳舞,是在敌人的监视下,反过来利用敌人的规则,为自己争取生机和筹码!
“那逍遥……”他看向西厢房方向,眼中充满担忧。
“逍遥是关键,也是变数。”明月心语气凝重,“他们对‘容器’的状态存疑,这是我们最大的掩护。你要保护好他,同时,也要想办法……引导他,看看能否在他身上,找到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或许能对抗他们的力量或信息。他既然能开启木盒,能感知邪阵,能嗅到古老头身上的异常,他的潜力,恐怕远超我们的想象。”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一些细节,如何应对古老头的探查,如何在外出时不引起怀疑地观察环境,以及万一事机败露,最后的应对之策。
当天亮透,古老头如同前几日一样,准时端着熬好的汤药和针囊来到东厢房时,看到的是与往常并无二致的景象。
明月心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似乎比昨日又好了一些,见到古老头,甚至还勉强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古老,又麻烦您了。”
陈笑宝则站在一旁,脸上写满了感激与担忧,搓着手道:“古老先生,内子今日气色似乎好些了,全赖先生妙手回春!您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我就是倾家荡产,也定为您寻来!”
古老头浑浊的眼睛在两人脸上扫过,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依旧是那副平淡无波的样子,点了点头,开始为明月心行针。
陈笑宝站在一旁,看似紧张地关注着治疗过程,实则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仔细观察着古老头的每一个细微动作,试图从中找出破绽。他发现,古老头下针的手法依旧精准稳定,但那捻动金针时,似乎多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探查般的韵律,仿佛在通过金针,感知着明月心体内“圣印”的状态以及毒素残留的情况。
而明月心,则完美地扮演着一个积极配合的病人,甚至在金针刺激下,刻意引导体内微弱的内力,模拟出伤势正在稳步好转、但经脉依旧淤塞脆弱的假象。
整个过程,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行针结束,古老头收起金针,依旧是那副疲惫的模样,淡淡道:“恢复尚可,但不可懈怠。按时服药,静心休养。”
“是是是,一定谨遵先生吩咐!”陈笑宝连忙应道,态度恭敬无比。
送走古老头,陈笑宝和明月心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戏,已经开演了。
随后几日,陈笑宝依旧每日外出。他不再刻意去打探敏感消息,而是将重点放在了“采购”上。他拿着古老头开的、或者自己杜撰的、需要某些珍稀或偏门药材的方子,流连于各家药铺,与掌柜、伙计攀谈,比较价格,抱怨药材难寻。
在这个过程中,他凭借着精明的头脑和《红尘经》的洞察力,敏锐地发现,“济世堂”确实在有意无意地控制着某些特定药材的流通,尤其是那些具有安神、定魂、或者驱邪避瘴功效的药材,价格被抬得奇高,且货源紧张。而镇上其他几家规模较小的药铺,似乎都隐隐以“济世堂”马首是瞻,对某些特定顾客(比如看起来像江湖人的)会格外关注。
他还注意到,镇上的乞丐和地痞似乎也多了些“规矩”,他们不再四处胡乱乞讨惹事,而是有各自的活动范围,眼神也时不时会扫向一些外来面孔。
这些发现,都印证了那夜破庙中听到的“布控”之言。
与此同时,陈笑宝也开始有意识地“引导”李逍遥。他不再将逍遥完全关在百草堂内,偶尔会带他到附近人少的地方走走,给他看一些不同的草药,甚至尝试着将那块蟠龙玉佩拿出来,观察他的反应。
逍遥对大多数草药兴趣缺缺,但当他看到那块蟠龙玉佩时,反应却异常激烈。他猛地后退几步,小脸上露出极其恐惧的神色,指着玉佩,声音带着哭腔:“……血……好多血……坏人……抢……”
陈笑宝心中剧震,连忙收起玉佩,安抚了逍遥许久。看来,这玉佩与李府当年的惨案密切相关,甚至在逍遥残破的记忆中,留下了极其恐怖的烙印。
而在某个午后,当陈笑宝带着逍遥在离百草堂不远的一条小溪边玩耍时,逍遥忽然指着溪水对岸一片看似普通的灌木丛,小声对陈笑宝说:“宝哥……那里……有个人……一直看着我们……”
陈笑宝心中一凛,顺着逍遥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灌木丛在风中轻轻摇曳,并无任何人影。但他相信逍遥的直觉。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带着逍遥离开,心中却记下了那个位置。
敌人的监视,无处不在。
回到百草堂,陈笑宝将这些发现一一告知明月心。两人在黑暗中对坐,如同在布满荆棘的迷宫中,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前进的方向。
“他们在搜集安神定魂、驱邪避瘴的药材……”明月心沉吟道,“看来,他们所谓的‘圣教’仪式,或者操控那些邪异手段,需要这些药材来稳定或增强效果,也可能……是为了防备什么反噬。”
“而且,他们对逍遥的‘容器’身份非常在意,但又无法确定。”陈笑宝补充道,“这是我们最大的机会。我们必须在他们确认之前,找到反击的方法,或者……逃离的路径。”
明月心点了点头,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带着一丝决绝:“古老头的治疗,虽然别有用心,但确实在压制我体内的毒性。我需要利用这段时间,尽可能恢复一些实力。笑宝,外面的情况,就靠你了。我们要在他们所谓的‘圣使’到来之前,准备好一切。”
陈笑宝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一场在敌人眼皮底下的生死博弈。
他们将计就计,将自己置于最危险的境地,只为在绝境中,搏那一线渺茫的生机。
而此刻,在“济世堂”后院一间隐秘的书房内,赵东家正恭敬地对着一个坐在阴影中、把玩着一枚黑色玉符的身影汇报:
“……古老头那边一切正常,那女子伤势稳定,‘圣印’无恙。那个叫陈笑宝的,每日在外采购药材,并无异常举动。只是那个痴傻的小子……有些看不透。”
阴影中的身影,发出低沉的笑声:“无妨。‘容器’真伪,待‘圣使’携‘圣器’前来,一试便知。吩咐下去,加紧监视,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药王镇。”
“是!”
夜色更深,药王镇仿佛一头匍匐的巨兽,将所有的秘密与杀机,都隐藏在了那浓郁的、化不开的药香与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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