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三河暗流
暮色四合时,青篷马车终于驶入了三河集。
尚未下车,一股混杂着河水腥气、货物尘埃与市井喧嚣的热浪便扑面而来。与药王镇的清冷死寂截然不同,三河集就像一锅永远在翻滚的杂烩汤,码头力夫的号子声、商贩的叫卖声、车马的辚辚声、乃至不远处隐约传来的兵器交击与呵骂声,交织成一曲混乱而充满生机的乐章。
陈笑宝掀开车帘一角,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视着街道。店铺林立,人流如织,各色人等穿梭其间,有衣着光鲜的商贾,有袒胸露臂的力夫,有眼神警惕的江湖客,甚至还能看到几个腰间佩着分水刺、显然是漕帮子弟的汉子在人群中穿行。
混乱,果然混乱。但这正是他需要的。
他没有选择临街的客栈,而是让车夫老马将马车赶到了靠近码头、相对偏僻但交通尚算便利的“悦来栈”。这是一家典型的大车店,前院停放着不少货车、马匹,住客多是行商、脚夫,环境嘈杂,人员流动极大,正适合隐藏。
多付了一钱银子,陈笑宝要了后院一间相对独立的厢房,虽然简陋,但胜在清静,且有后窗通往一条窄巷,便于紧急情况下撤离。
将依旧昏睡不醒的逍遥小心安置在床榻上,盖好薄被,陈笑宝立刻开始行动。他先是将银票、重要药物和那要命的木盒分开藏匿在房内不同隐蔽处,只留少量碎银在身上。接着,他换上了一套提前准备的、半新不旧的灰色布衫,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寻常的、略带落魄的行商。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彻底黑透。客栈前院传来划拳行令的喧闹声,更衬得后院厢房寂静异常。
陈笑宝点亮油灯,昏黄的光晕照亮了他苍白的脸和床上逍遥恬静的睡颜。他探了探逍遥的脉象,依旧平稳,但那种深沉的、仿佛灵魂被抽离的昏睡,让他心头沉重。
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尽快找到那个姓赵的小掌柜,赵三钱。那是他目前在三河集唯一可能的信息来源和助力。
根据记忆,赵三钱当初是在三河集靠近漕帮货仓的一条杂货街上,开了间小小的杂货铺,兼营一些简单的消息打听。不知如今还在不在。
深吸一口气,陈笑宝吹熄油灯,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出房门,融入后院阴影,几个起落便从后窗翻出,消失在窄巷的黑暗中。
三河集的夜晚比白天更显喧嚣,沿河的酒肆、赌坊、暗娼寮子灯火通明,映得河面波光粼粼,也映照出无数在欲望与生存间挣扎的面孔。陈笑宝压低斗笠,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快速穿行在光影交错的小巷里,小心避开那些明显是帮派分子聚集的区域。
约莫一炷香后,他来到了那条杂货街。街道狭窄,店铺大多已经打烊,只有零星几家还透出些许光亮。
他放慢脚步,目光逐一扫过街边的铺面。终于,在街道中段,他看到了那块熟悉的、略显破旧的招牌——“赵氏杂货”。
铺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灯光。
陈笑宝心中一喜,但多年的谨慎让他没有立刻上前。他先是装作路人,在街对面阴影处观察了片刻。铺子周围并无明显盯梢的人,里面也听不到什么异常动静。
他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衣冠,这才缓步穿过街道,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吱呀——”
门轴发出干涩的声响。铺面不大,货架上零星摆放着些针头线脑、油盐酱醋,显得有些萧条。柜台后,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蓝布褂子的瘦小身影正趴在桌上,似乎睡着了,听到门响,猛地抬起头来。
正是赵三钱!几年不见,他显得更黑瘦了些,眼角多了几道细纹,但那双眼睛依旧透着商贾特有的精明,只是在看到陈笑宝的瞬间,那精明迅速被惊愕、难以置信,乃至一丝惶恐所取代。
“少……少东家?!”赵三钱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他几乎是弹跳着从柜台后站了起来,快步绕到前面,又惊又疑地打量着陈笑宝,“您……您怎么来了?还这副打扮?”
“说来话长。”陈笑宝压低声音,目光快速扫视了一下空荡荡的铺面,“你这里,说话方便吗?”
赵三钱立刻会意,脸上闪过一丝紧张,连忙点头:“方便方便!后面有小院,就我一人住。”他快步走到门口,警惕地朝外张望了两眼,随即迅速闩上门板,引着陈笑宝穿过货架,来到后面一个仅容转身的小天井和一间卧房。
“少东家,您……”赵三钱点亮屋里的油灯,看着陈笑宝难掩疲惫与风尘的脸色,欲言又止。他当年在扬州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是陈笑宝暗中资助了他一笔钱,让他来三河集另谋生路。这份恩情,他一直记着。
“我遇到麻烦了,很大的麻烦。”陈笑宝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坐在唯一的破旧木椅上,目光沉静地看着赵三钱,“需要你帮忙。”
“少东家您尽管吩咐!”赵三钱毫不犹豫地拱手,“我赵三钱这条命当年是您救的,铺子本钱也是您给的,只要我能办到,绝无二话!”
“好。”陈笑宝点头,心中稍安,“第一,帮我打听几件事。药王镇百草堂前夜的命案,外界究竟是怎么传的?有没有关于一个带着傻小子、或者一个年轻姑娘的陌生人的具体描述?第二,查查三河集最近漕帮和排帮冲突的具体情况,双方的头面人物是谁,势力范围如何。第三,留意一个可能出现在附近,擅长用阴寒指力、姓古的老者,或者任何形迹可疑、似乎在找人的陌生面孔。”
他将几块碎银子放在桌上,“这是打听消息的费用。”
赵三钱看都没看银子,只是郑重应下:“少东家放心,这三河集别的不多,就是南来北往的舌头多,我明天一早就去办。”
“小心些,暗中打听,不要暴露我和你的关系。”陈笑宝叮嘱道。
“明白。”赵三钱点头,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犹豫,“少东家,您……您说的那个傻小子,是……”
“是我兄弟。”陈笑宝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他受了些惊吓,需要静养。我暂时住在悦来栈后院甲三房。”
他没有透露逍遥的异常,更没有提及《秘录》和“容器”之事。不是不信任赵三钱,而是这些东西知道得越少,对赵三钱越安全。
“悦来栈?那里鱼龙混杂,少东家您……”赵三钱面露忧色。
“正因鱼龙混杂,才不容易被盯上。”陈笑宝打断他,“你只需帮我打听消息,其他的,我自有分寸。”
他站起身,准备离开。时间紧迫,他不能在外久留。
赵三钱连忙道:“少东家,我这边还有点自己腌的肉干和干净米粮,您带上,总比客栈的吃食放心些。”
陈笑宝没有拒绝这份好意。在赵三钱打包干粮的时候,他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三钱,你在这三河集,除了杂货铺,可还听说过其他能快速来钱,又不那么引人注目的门路?”
赵三钱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商人的敏锐:“少东家您缺钱?”
“嗯,需要一些应急,也要为后续打算。”陈笑宝没有否认。
赵三钱沉吟片刻,压低声音道:“不瞒少东家,这三河集最快的来钱路子,都在漕帮和排帮手里,要么是押运私货,要么是赌坊放贷,但这些风险太大,也扎眼。倒是……最近漕帮和排帮为了争码头,两边账目都有些混乱,听说漕帮有个管着码头零星收支的小头目,因为账目不清亏空了不少,正急着找人帮他‘平账’,许的报酬不低,就是……有点烫手。”
平账?陈笑宝心中一动。这倒是符合他的“专业特长”。利用账目漏洞和商业手段牟利,远比打打杀杀更隐蔽,也更适合他现在重伤未愈的状态。
“那个小头目,叫什么?在哪里能找到他?”陈笑宝问道。
“叫王老六,常在码头‘醉仙楼’后面的赌坊里混。”赵三钱答道,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少东家,这人名声不太好,贪财好赌,跟他打交道得留十二个心眼。”
“我知道了。”陈笑宝点点头,接过赵三钱打包好的干粮,“消息打听到后,想办法送到悦来栈,就说是……送错门的货,放在柜上我自去取。”
“明白。”
陈笑宝不再多言,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赵氏杂货,融入了三河集深沉的夜色中。
回到悦来栈厢房,逍遥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沉睡着,呼吸平稳。陈笑宝检查了一遍藏匿的物品,确认无恙,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坐在床沿,就着冷水啃着赵三钱给的干粮,脑中思绪纷杂。
赵三钱这条线算是接上了,但能提供多大助力还是未知数。漕帮王老六的“平账”生意,或许是个快速搞到钱、并能借此接触到三河集底层势力的机会,但风险同样存在。
而最大的威胁,依旧来自暗处。古老头,还有那神秘的“圣教”,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至少,他已经在这片泥泞中,踏出了寻找出路的第一步。
他看了一眼窗外三河集不眠的灯火,眼神重新变得冷静而专注。
活下去,然后,掀翻这该死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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