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青将军走到陈渊面前,两人距离很近,他能闻到陈渊身上那股尚未散尽的血腥和药味。他伸出手,重重拍在陈渊那缠着绷带的肩膀上,力道很大,陈渊的身体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但脚下如同生根。
“战场上,没有时间给你们磨合了。”张国青盯着他的眼睛,语气沉重如山,“全靠你们自己。”
陈渊眼神没有任何波动:“明白。”
“明天正午!”张国青收回手,声音传遍整个帐篷,“破军、贪狼二军,会向正面的荒兽大军发起佯攻,吸引所有荒人的注意力。你部,伺机而动!”
“是!”陈渊再次立正,领命。
会议到此,核心已定。
军官们开始低声议论,传达命令,帐篷里重新变得嘈杂。
但每个人经过陈渊身边时,都会下意识地放轻脚步,投去复杂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敬佩,有担忧,更有一种看着英雄奔赴刑场的悲壮。
陈渊没有多留,转身走出帐篷。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眯了下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胸腔里还带着隐隐的痛楚。
他一步步通过鹰喙谷走回后勤营地的方向。
兵营里,残存的一百二十名陌刀军士兵,大多带伤,沉默地坐在空地上,擦拭着仅存的武器,或者只是呆呆地看着天空。
鹰喙谷的阴影,还沉重地压在每个幸存者心头。
当陈渊的身影出现在兵营门口时,所有目光瞬间汇聚过来。
鸳鸯拄着一根临时找来的木棍,,挣扎着想站起来。默默坐在他旁边,正用一块破布反复擦着一把卷了刃的短刀。大哈则靠着一面布满凹痕和裂纹的巨盾,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将军!”大哈第一个看到陈渊,瓮声瓮气地喊了一声,试图起身。
陈渊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坐着。他走到空地中央,目光缓缓扫过这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熟悉的是那些从新兵营就跟着他、从黑风坳、嚎风谷一路杀出来的老兄弟,陌生的是他们眼中尚未散去的悲痛和茫然。
其他无法行动的士兵已经被送回后方原籍了,能行动的被分配去了后勤和新兵教官。
陈渊没有立刻说话,沉默在蔓延,士兵们都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命令,或者只是一句话。
终于,陈渊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刚开了会。”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找到了荒人在昆仑深处打开的通道。”陈渊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寻常事,“五天,算上我们斩杀的,已经过来了一百五十万的荒兽,还要持续二十五天。”
简单的几句话,却让所有士兵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一百五十万?还要来更多?绝望的情绪再次浮现。
“上面决定,派支队伍,去把这个通道的给敲了。”陈渊继续说,目光扫过众人,“这活儿,落在我们陌刀军头上。”
这话一出,底下瞬间起了骚动。士兵们互相看着,眼中充满了惊愕和不敢置信。他们刚被打残,将军身上伤都没好,又要去执行这种听起来就是送死的任务?
鸳鸯猛地抬起头,因为动作太大牵动了腿伤,疼得他龇牙咧嘴,但他还是嘶声问道:“将军!就……就我们这些人?”
陈渊看向他,点了点头:“我们一百二,再加六百八十从破军、贪狼那边补进来,凑八百。”
他顿了顿,补充道:“全是兵级后期。”
兵级后期,这意味新补充来的,个个都是见过血、杀过荒兽的老兵。这条件,可以说是精锐中的精锐了,但即便如此,八百人去冲击百万大军守护的核心?这依然是螳臂当车。
默默停下了擦刀的动作,抬起头,平静地看着陈渊,只说了两个字:“去哪?”
“葬神谷。从‘陨星古道’过去。”陈渊回答。
“陨星古道……”有知道这个地方的老兵倒吸一口凉气,“那鬼地方,鸟都飞不上去!”
“所以才让我们去。”陈渊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别人上不去,荒人也觉得我们上不去。”
他目光再次扫过全场,看着那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此刻却都写满复杂情绪的脸。
“我知道,兄弟们刚打完鹰喙谷,很多人身上还带着伤,心里还想着死去的弟兄。”陈渊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质感,“我陈渊,也一样!”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胸口缠着的厚重绷带。“这里,疼!想起死去的兄弟,心里更疼!”
士兵们沉默着,许多人的眼眶红了,死死咬着牙。
“但是!”陈渊话锋陡然一转,声音猛地拔高,如同战刀出鞘,带着一股决绝的杀气,“荒人不想让我们疼!他们想让我们死!想让家乡的爹娘、婆姨、娃娃,都死绝!想让咱们华夏的根,从此断掉!”
他向前踏出一步,虽然满身绷带,那股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惨烈气势却轰然爆发,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们陌刀军,是干什么的?!”
他厉声喝问,目光如电,逼视着每一个人,“我们就是华夏的一把刀!一把专门捅向荒兽心脏的刀!现在,荒人的弱点就摆在那儿!你们告诉我,这把刀,是卷了刃缩在鞘里生锈,还是给我豁出去,再崩他几个口子,也要扎进去?!!”
这一番话,像一把火,瞬间丢进了滚油里!
“干他,娘的!”大哈第一个吼了出来,满脸通红,胸膛剧烈起伏,伤口崩裂流血也浑然不顾。
“将军!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跟你干了!”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怕个球!”
“陌刀军!死也要死个响动!”
残存的陌刀军士兵们,胸中淤积的悲痛和绝望,在这一刻被陈渊的话语彻底点燃,化作了疯狂的战意!他们挥舞着拳头,嘶吼着,仿佛一群受伤的狼,重新露出了獠牙!
鸳鸯挣扎着用木棍支撑起身体,脸上因为激动和疼痛而扭曲,他盯着陈渊,一字一顿:“渊哥!带我们……再杀一场!”
默默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块擦刀的破布狠狠扔在地上,握紧了手中卷刃的短刀,眼神冰冷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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