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化文用手撩起一捧热水泼在脸上，慢条斯理地说：“是，我家韩督办如今是不怎么直接带兵了，安安稳稳当着他的民兵督办！
可你别忘了，老子还在军里挂着衔！就算不挂衔，这山东地面上，一应上报的战报、内部通报，该过目的，我们督办一样能看！”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戳破谎言的快意：“辽西战役？哼！你们被打出了1：2的伤亡比！1：6的战损比！什么意思？死六个你们的小鬼子，才能换我们一个先锋军战士的命！
就这？还敢舔着脸说天下无敌？说武运长久？野田先生，你们这‘武运’，代价有点忒高了吧？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空旷的澡堂里回荡，格外刺耳。
野田毅的脸色在水汽蒸腾下变得一阵红一阵白，握着池边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
他强压下怒火，知道在具体战果上无法欺骗这个看似粗豪实则精明的军阀部下，索性撕破伪装，冷声道：“既然吴桑如此不看好皇军，那今日为何还要冒险见我？何不直接将我拿下，送到周辰那里，岂不是大功一件？”
吴化文把铁球转得哗哗响，咧嘴一笑，十足的滚刀肉做派：“野田先生这话说的，没好处的事谁干？见你，自然是觉得你野田先生，或者说你背后的日本军部，还能给我们韩督办带来更大的利。
要是谈不拢嘛……嘿嘿，再把你捆了送上去请功，那也不迟啊！反正怎么着，我老吴和督办都不亏。”
野田毅胸口起伏了一下，显然被对方这种无赖又现实的逻辑气得够呛。
但他深知任务重大，只能强行挤出一点难看的笑容：“吴桑真是快人快语。皇军此次是极有诚意的，我直接代表军部。
甚至可以说，我所做的承诺，是经过天皇陛下首肯的。只要韩督办愿意合作，条件绝对让你们满意。”
吴化文收敛了笑容，身体微微前倾，水波一阵晃动，他盯着野田毅：“诚意？光嘴上说可不行。你们给的那点空头支票，够干什么的？凭什么让我们冒这掉脑袋的风险跳反？
野田先生，睁开眼看看，现如今我家督办，明面上地位低了吗？在先锋军体系里，论职级，那也是排得上号的！有钱有地位，除了没直接带兵，哪点差了？”
野田毅急忙道：“但周辰永远不会给他实权！尤其是军队！而我们大日本帝国可以！只要韩先生能拿出足够分量的‘见面礼’，未来华北五省自治政府的首席长官，必定是韩先生！”
“哈哈哈哈！”吴化文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浑身肥肉乱颤，“华北自治政府？一把手？呸！说得好听，不就是个傀儡头子吗？到时候是站着还是跪着，还不是你们说了算？那有个屁意思！
还不如现在这样，扯着周辰的虎皮做大旗，在山东地界上，我们照样吃香的喝辣的，面上风光，里子实惠，还自由自在！”
野田毅眼神一凝：“那吴桑的意思……究竟想要什么？”
吴化文停下手中转动的铁球，语气变得阴沉而清晰：“很简单，事成之后，你们想要的任城油田、青岛烟台港口、津浦铁路线——都可以给你们日本经营。
但是，你们必须帮助我们彻底接收、整编先锋军在山东、河北乃至山西的残部！这三省之地，必须完完整整地交到我们手里！
最重要的是，日本军队，一兵一卒不得驻扎在山东境内！我们要的，是把光景倒退回1931年以前！山东，必须是我们说了算！”
“八嘎！”野田毅差点从水里跳起来，幸好忍住，“这不可能！帝国付出如此巨大牺牲，难道是为你们做嫁衣？这样的条件太过分了！”
吴化文老神在在地又靠回池边，悠悠地抛出了真正的杀手锏：“过分？野田先生，话别说得太早。如果我告诉你，任城油田，初步勘探保守估计，年产量就能达到两千万吨呢？
为了这么一个能让你日本国力翻番的聚宝盆，你觉得……什么样的代价，是你们不愿意付出的？”
“纳……纳尼？！两千万吨？！任城油田有这么大的储量？！”野田毅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狂喜，身体因激动而前倾，溅起一片水花。这个数字远远超出了日军大本营最乐观的估计！
吴化文看着他的反应，满意地笑了，带着一丝猫捉老鼠的戏弄：“当然，这还只是初步评估。好多富油区还没完全摸清呢。怎么样，野田先生，现在觉得我家督办的要求，还过分吗？”
野田毅呼吸急促，脑子飞快计算着这个天文数字带来的巨大价值，之前的恼怒和坚持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他脸上挤出极度热情甚至带着谄媚的笑容：“吴桑！如此重要的情报，为何不早说！这……这完全可以商量！一切都好商量！帝国对朋友向来是慷慨的！”
但他很快又强行冷静下来，带着最后一丝疑虑：“不过，吴桑，如此大事，空口无凭。韩先生毕竟已离开军中核心许久，你们真的还有能力兑现‘里应外合’的承诺吗？我们需要看到切实的保证和实力。”
吴化文似乎早就料到有此一问，他嘿嘿一笑，抛出了另一个筹码：“实力？野田先生，别忘了，一年前，这山东还是姓韩的。
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山东沿海，从烟台到青岛，所有先锋军布防的炮台、水雷区、暗礁、驻军换防间隙、适合登陆的海滩……最新的海防部署图，怎么样？这份‘小礼’，够分量了吗？”
野田毅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狂跳，声音都因为极度的渴望而变得嘶哑：“哦？当真？图在哪里？”
吴化文用铁球随意地指了指更衣室的方向，压低了声音：“温泉旅店，知道吧？纬一路那家。414号房间，床板底下，有个暗格。你们要的东西，就在里面。能不能拿到，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温泉旅店……414……”野田毅下意识地重复着，但下一秒，他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脸色骤然剧变，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比澡堂的瓷砖还要苍白！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吴化文那看似憨厚实则深不可测的脸，眼神里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因为，温泉旅店414房间，正是他潜入济南后，用来存放自身机密文件和与上级联系电台的，最为隐秘的临时据点！除了他自己，绝无第二人知晓！
吴化文看着他剧变的脸色，嘴角那丝笑意变得愈发深邃和冰冷，仿佛在欣赏一出早已导演好的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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