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遥远的回响
“司辰？是你吗？我是爸爸。”
那个低沉而略显苍老的男声透过听筒传来，像一块投入古井的巨石，在陆司辰心底激起了滔天巨浪。他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脚步也猛地顿在原地，仿佛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宿舍楼下的夜色里。
爸爸。
这个称呼对他而言，遥远得如同来自另一个维度。它只存在于童年模糊的剪影、母亲偶尔提及时的冰冷语气，以及家里那个唯一的航天模型上。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亲耳听到这个声音自称“爸爸”。
无数的情绪在胸腔里冲撞——震惊、茫然、一丝被岁月尘封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以及一种本能般的、锐利的警惕。
“……是我。”陆司辰的声音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您有什么事？”
他没有问“您怎么有我的号码”，也没有流露出任何久别重逢应有的情绪，只是像一个接到陌生业务来电的人，直接切入主题。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对他如此冷静的反应感到有些意外。随即，那个男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和小心翼翼：
“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听说你今年已经大四了，时间过得真快。”男人试图让语气显得轻松自然，却掩盖不住那份生疏和试探，“我……最近因为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可能会回国一趟。想着……或许可以找时间见一面？”
见面？
陆司辰的眉头蹙得更紧。这个缺席了他几乎整个人生的人，如今突然出现，轻描淡写地提出“见一面”？这背后藏着什么目的？是心血来潮？还是另有所图？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母亲那张冰冷而强势的脸，闪过她对自己提起父亲时那讳莫如深、甚至带着恨意的眼神。这个男人的出现，无疑会打破家里那表面平静、实则紧绷的平衡。
“我最近学业和项目都很忙。”陆司辰没有直接拒绝，但语气里的推拒之意显而易见，“可能抽不出时间。”
“没关系，没关系！”男人连忙说道，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看你时间，我这边都可以调整。哪怕只是匆匆吃个饭，或者喝杯咖啡也好……”
这种近乎讨好的态度，让陆司辰感到更加不适和……荒谬。
“再说吧。”他打断了对方的话，语气依旧冷淡，“如果没别的事，我先挂了。”
“司辰！”男人急忙叫住他，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愧疚，又像是某种下定决心后的恳切，“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出现很突然，也很……不合时宜。我没有什么资格要求你什么。只是……有些事，或许你应该知道。关于我，关于你母亲，也关于……为什么我会离开。”
陆司辰的心猛地一跳。
关于他离开的原因？这是他童年时代曾无数次在心底盘旋，却从未得到过答案的问题。母亲从不提及，而他也早已习惯了没有父亲的生活，将那份好奇与困惑深深埋藏。如今，这个当事人却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
理智告诉他，不要轻易相信一个缺席者迟来的解释，这很可能只是对方为了达到目的而使用的策略。但内心深处，那个被理性压抑了多年的、对完整真相的渴望，却在此刻悄然苏醒。
他沉默着，没有挂断电话，也没有回应。这短暂的沉默，对于电话那头的人来说，无疑是一种鼓励。
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叙述往事的沉重：“当年的事情，很复杂，并非你母亲单方面告诉你的那样。我和她之间……存在着一些无法调和的理念冲突，以及……一些重大的误会。我的离开，并非我所愿，也并非全然是我的责任。”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带着一丝苦涩说道：“司辰，你母亲她……在某些方面，非常固执，甚至可以说是偏执。她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她有没有……跟你提过，关于她年轻时，在航天局项目组发生的那次重大事故？”
航天局？事故？
陆司辰的瞳孔微微收缩。他从未听说过这件事。母亲陆明瑜的履历光鲜完美，从顶尖学府到行业领军人物，一路顺遂，他只知道她是因为追求更高的职业发展和理念差异才与父亲分开，从未听闻与什么“事故”有关。
这个突如其来的信息，像一块关键的拼图，突然嵌入了他一直无法理解的、关于父母关系的谜团之中。难道母亲那种对秩序、控制和“最优解”的极端追求，其根源并不仅仅在于性格，还与某段被掩盖的过去有关？
“我不知道什么事故。”陆司辰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了些许，“您想说什么？”
电话那头的男人似乎叹了口气：“电话里说不清楚，也……不太方便。司辰，我只希望你明白，很多事情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我这次回来，并不想打扰你们的生活，只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一些真相。见一面吧，就当是……满足一个愧疚了十几年的父亲，一点微不足道的心愿。”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情感筹码，但陆司辰并未立刻被打动。他需要时间消化这爆炸性的信息，更需要判断这个男人话语里的真实性。
“我需要考虑一下。”陆司辰最终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有决定了，我会联系您。”
他没有等对方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夜风拂过，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纷乱。他站在原地，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陌生的海外号码，感觉刚刚平静下来的生活，再次被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
父亲的突然出现，母亲隐藏的往事，以及那个看似与他无关、却可能深刻影响了他家庭格局的“事故”……这一切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未知的漩涡。
他抬起头，望向林微漾宿舍那扇已经熄灯的窗户，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们刚刚一起经历了一场风波，本以为可以暂时喘息，却没想到，另一场可能更猛烈的风暴，已经悄然掀开了序幕。
他收起手机，转身融入夜色，眉头紧锁。
这个迟到了十几年的父亲，和他口中那个关于母亲“事故”的秘密，究竟会将他和他所在乎的一切，引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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