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雾隐山后山的银穗草上还凝着霜珠，林星回握着拂尘的手却已沁出冷汗。
方才被他推下山崖的小马已不见踪影，而眼前的追兵正呈扇形包抄过来。
领头的蛊师袖口鼓胀，腰间血蛊鼎泛着暗红光泽，身后十余名缇骑手持绣春刀，刀身映着晨光，冷得像腊月的冰。
“林小崽子，没了靠山还敢逞强？”
蛊师怪笑一声，指尖弹出三枚毒针，针尾缠着细如发丝的血蛊幼虫。
“今日便让你尝尝，被蛊虫啃噬骨髓的滋味！”
星回侧身避开毒针，毒针钉在身旁的松树上，瞬间让树干泛出黑腐的痕迹。
他运转内丹功，将醉仙葫芦按在丹田，秘银外壳泛起淡青微光，护在身前：
“无量你个天尊，道爷怕你不成！”
拂尘银丝在真气催动下绷直如枪，直刺蛊师面门，正是昨夜刚悟透的沧澜诀起手式。
可蛊师早有防备，抬手掀开血蛊鼎，数十只赤红色的蛊虫冲天而起，结成虫阵扑向星回。
星回慌忙甩动拂尘，银丝扫落数只蛊虫，却仍有两只绕过银丝，爬向他的衣襟。
颈间的护心菩提子突然发烫，金光一闪将蛊虫弹开，可菩提子表面也多了道细微的裂痕。
“没了阵法护着，你就是待宰的羔羊！”
缇骑百户挥刀上前，绣春刀直劈星回肩头。
星回仓促间以拂尘柄尾格挡，“当啷” 一声脆响，他只觉手臂发麻，丹田真气竟滞涩了几分。
方才内力岔气的旧伤还没缓过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影从松树上跃下，拂尘银丝如流泉般洒落，瞬间缠住百户的刀身。
“贫道的弟子，岂容尔等放肆！”
清虚子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虚弱，道袍后背的黑血已浸透布料，臂上的腐骨爪伤痕处，黑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心口蔓延。
“师父！你怎么来了？”
星回又惊又急，伸手想去扶他，却被清虚子摆手拦住。
道长指尖掐诀，拂尘突然发力，银丝缠住刀身猛地一旋，百户握刀的手竟被震得脱臼，绣春刀 “哐当” 落地。
“撑…… 撑得住。”
清虚子喘着气，每说一个字都要忍着剧痛。
“我若不来，你这倔脾气，怕是要把自己搭进去。”
他看向蛊师手中的血蛊鼎，眼神骤然一厉。
“用蛊虫害人，不怕遭天谴吗？”
蛊师见清虚子重伤仍有如此威势，眼底闪过一丝忌惮，却还是硬着头皮扬声道：
“曹公公要的人，谁拦着谁死！”
他再次吹响骨哨，血蛊鼎中的虫群突然变得狂躁，纷纷扑向清虚子。
显然是想先除掉这个最大的威胁。
清虚子拂尘横扫，银丝如密网将虫群兜住，腕力一旋，银丝绞成麻花状，蛊虫在网中挣扎片刻便化为黑水，溅在地上冒出缕缕白烟。
可这一击也耗尽了他残存的大半真气，身形晃了晃，差点栽倒在地。
星回急忙上前扶住他，触到师父手臂时，只觉滚烫得吓人，黑丝已爬过肘弯，快到心口了。
“别管我。”
清虚子推开星回，从怀中摸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半块刻着星图的木牌。
正是关家与金沙帮联络的信物。
“你从东边的密道走，出了山找金沙帮的‘银穗舵’，报我的名号，他们会带你去见关天帝。”
“关天帝？”
星回攥着木牌，指腹蹭过上面的星纹，突然想起母亲留下的落月剑穗。
“是外祖父？”
“他知道林家旧案的......更多隐情，还藏着玄甲军旧部的联络方式。”
清虚子的气息越来越弱，说话都开始断断续续。
“记住，别想着报仇，先找他......”
他抬手想摸星回的头，却在半空停住，手臂已有些抬不起来。
缇骑们见清虚子力竭，再次涌了上来。
百户忍着脱臼的剧痛，用左手捡起刀，嘶吼着砍向清虚子：
“今日便送你们师徒一起上路！”
“走！”
清虚子突然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拽着星回的手腕，足尖点地跃起。
竟是道家的梯云纵！
两人踩着松树枝干向上掠去，晨雾中，清虚子的道袍下摆扫过松针，带起的霜珠落在他后背的伤口上，激得他浑身一颤，却仍死死攥着星回的手。
“师父，你的伤……”
星回看着师父嘴角溢出的黑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别废话。”
清虚子咬牙忍着痛，借着梯云纵的巧劲，带着星回落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前。
这是他们往日采药时歇脚的地方，洞口被藤蔓遮掩，不易被发现。
“进去躲着，等他们走了再......再赶路。”
刚进山洞，清虚子就再也撑不住，靠在石壁上滑坐下来。
他掏出最后一枚解毒丹，塞进星回手里：
“这个你拿着，万一......万一遇到蛊虫，或许能撑一阵。”
他望着洞外的银穗草，眼神突然变得柔和。
“还记得你刚到观里时，总把银穗草编成拂尘，喊着‘无量你个天尊’吗？”
星回攥着解毒丹，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下来：
“道爷记得…… 师父还总说我编的拂尘不像样。”
“那是…… 那是怕你骄傲。”
清虚子笑了笑，笑容里带着释然。
“你这孩子，看似莽撞，心里却比谁都重情义。”
“以后......没有师父在，要学会自己判断，别再冲动行事。”
他顿了顿，又想起什么。
“对了，丹房暗格里，还有我给你备的几件换洗衣物，里面缝着......缝着些碎银子，路上用。”
洞外突然传来缇骑的脚步声和蛊师的呼喊：
“搜！仔细搜！他们跑不远！”
清虚子脸色一变，猛地将星回推向山洞深处：
“你从洞后的密道走，直通山外的银穗坡，那里有金沙帮的人接应。”
他挣扎着站起来，抓起拂尘，银丝已有些黯淡。
“我在这替你断后，记住，一定要找到关天帝，替林家......替林家还清白。”
“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星回拽着清虚子的道袍，不肯放手。
“道爷能打！我们一起冲出去！”
“傻孩子。”
清虚子轻轻掰开星回的手，指尖抚过他颈间的护心菩提子。
“师父的时间......不多了。这腐骨爪的毒，已经攻心了。”
他看向洞外，脚步声越来越近。
“你若不走，我这伤......就白受了。”
星回望着师父臂上蔓延到心口的黑丝，又看了看他手中那柄陪自己练了多年的拂尘。
终于咬了咬牙，泪水模糊中，对着清虚子深深鞠了一躬：
“师父，道爷一定会找到关天帝，一定会为林家翻案！”
“等道爷成功了，就回来给你立碑，天天给你带蜜饯！”
“好......好。”
清虚子笑着点头，眼眶也红了。
“快走吧，再晚就......”
星回最后看了师父一眼，转身钻进洞后的密道。
刚走没几步，就听见洞外传来拂尘扫过空气的声响，夹杂着缇骑的惨叫和蛊师的怒骂，还有清虚子一声决绝的大喝：
“无量天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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