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先生”在沈国公书房一战后，算是在国公府正式挂了号。沈威不仅给了他上宾待遇，拨了个清幽的小院居住，甚至偶尔还会召他去书房“探讨”一些问题，虽然每次谈完，沈威的脸色都像是同时吃了黄连和人参，复杂难言。
府中下人最是势利，见国公爷都对这位新来的穷书生礼遇有加，自然不敢怠慢，一口一个“萧先生”叫得恭敬。王氏对此颇为不满，私下跟钱嬷嬷抱怨：“不过是个会下两手棋的穷酸，老爷也忒当回事了！”但她暂时也抓不到“萧九”什么错处，只能暗地里憋气。
沈清辞则稳坐汀兰苑，看似两耳不闻窗外事，实则通过青黛，对府中动向一清二楚。她知道萧绝肯定有他的计划和安排，她只需要配合，并在必要时提供“场外支援”。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沈清辞处理完锦瑟阁送来的几份简报（业务蒸蒸日上，现金流充沛，让她心情愉悦），决定去花园走走，美其名曰“陶冶情操”，实则……嗯，或许有那么一点点“碰运气”的成分。
她没带丫鬟，只身一人慢悠悠地逛着。国公府的花园打理得不错，曲径通幽，花木繁盛。她刻意绕到离外院客舍较近的那片竹林附近，果然，远远就望见竹林旁的小凉亭里，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萧绝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洗白青衫，背对着她，面前摆着一副棋枰，似乎正在独自对弈。阳光透过竹叶缝隙，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将那挺拔的身形勾勒得愈发清隽，竟真有几分遗世独立的隐士风范。
沈清辞内心oS：啧，造型凹得不错，很有氛围感。不愧是当过顶级大佬的人，演啥像啥。
她放轻脚步，缓缓走近。直到她走到凉亭台阶下，萧绝仿佛才被惊动，缓缓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
空气似乎有瞬间的凝滞。
他眼底那层用于伪装的平静和疏离，在触及她目光的刹那，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露出其下深藏的、锐利而真实的底色，以及一丝几不可察的、只有在面对她时才会流露的暖意和……思念。
沈清辞的心脏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明明才几天不见，明明知道他就近在咫尺，可这种隔着人海、需要伪装才能遥遥相望的感觉，竟比在北境时收到那个“安”字更让她心悸。她努力维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甚至带上了一点恰到好处的、贵族小姐遇到外男时应有的矜持与距离感。
“萧先生。”她微微颔首，声音清越，如同玉石相击。
“沈小姐。”萧绝站起身，拱手行礼，姿态无可挑剔，目光却依旧胶着在她脸上，那里面翻涌的情绪，浓烈得几乎要冲破这层虚假的身份桎梏。
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亭内亭外，仿佛隔着两个世界。没有言语，风声、竹叶沙沙声、远处隐约的鸟鸣声，构成了此刻唯一的背景音。
但有些东西，无需言说。
他的眼神在问：一切可好？可有为难？
她的眼神回答：安好。一切尽在掌握。
他的目光细细描摹过她的眉眼，带着审视，也带着不易察觉的贪恋：瘦了？还是这衣裙显的？
她微微挑眉，眼神里带上一点狡黠：精神食粮充足，心宽体胖。
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目光落在她随意垂在身侧的手上，指尖微微动了动，似乎想做什么，却又强行克制住。
她注意到了他那细微的动作，耳根微微发热，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内心疯狂刷屏：大哥，控制住！戏不能崩！这还在你家“甲方爸爸”的地盘上呢！注意影响！办公室恋情要不得……啊呸，什么办公室！
这无声的交流，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大小姐偶遇门客，彼此客气地打了个招呼，连对话都吝啬。
沈清辞率先移开目光，仿佛只是随意路过，视线落在他面前的棋枰上，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先生好雅兴，独自手谈？”
萧绝也收敛了外泄的情绪，恢复成那个沉稳内敛的“萧先生”，侧身让开一点，语气平和：“闲来无事，复盘一局旧谱。沈小姐也对弈道有兴趣？”
“略知皮毛，不敢在先生面前班门弄斧。”沈清辞走上前，装作认真看棋局的样子，借着身体的遮挡，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飞快地低语了一句：“王氏最近在查账，动静有点大，可能想搞事。”
萧绝目光依旧落在棋盘上，手指看似无意地拂过一枚白子，声音低沉如耳语：“知道了。让她查。”
沈清辞心下一定。果然，他早有准备。
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和丫鬟的说笑声，似乎是往这边来了。
沈清辞立刻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声音恢复正常音量，带着礼貌的疏离：“不打扰先生清静了，清辞告退。”
萧绝拱手：“小姐慢走。”
沈清辞转身，步履从容地离开凉亭，沿着来时的小径走去。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但她能感觉到，那道深沉而专注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背上，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竹林尽头。
直到走出很远，确定周围再无旁人，沈清辞才停下脚步，靠在了一株海棠树下，轻轻吐出一口气，感觉脸颊有些发烫。她抬手摸了摸胸口，那里，心跳依旧有些失序。
只是短短的一次“偶遇”，几句无声的对视和一两句隐秘的交流，却比任何直白的倾诉都更让她心潮起伏。
“真是……要命。”她低声自语，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她知道，他就在那里。与她同在一个屋檐下，呼吸着同样的空气，看着同样的天空。即使不能相认，不能靠近，但知道彼此的存在，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努力，这种感觉……很好。
非常非常好。
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鬓发和心情，重新迈开步子，向汀兰苑走去。背影挺直，脚步轻快。
接下来的“仗”，她会打得更加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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