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最近很烦。
这种烦躁，并非源于堆积如山的奏折，也非南方偶尔零星的反扑，更不是边境那些不成气候的摩擦。这些对他而言，如同掸去衣袍上的灰尘，挥手可灭。
他的烦躁，来自于那些如同附骨之疽、无处不在的“祖宗之法”。
“大晟皇家技术学院”的筹建章程送到朝堂上讨论时，不出所料地炸开了锅。以几位皓首穷经的老翰林为首，一群言官御史引经据典，唾沫横飞，核心思想无非是“士农工商，秩序井然”，“工匠医者，末流小技，岂可登大雅之堂，与圣贤之道并列？”，“此例一开，礼崩乐坏，国将不国！”
萧绝听得眉心直跳。他可以直接用帝王威压强行通过，就像他之前做的那样。但他发现，即使他强行压了下去，这些顽固的观念依旧在暗处流淌，如同阴沟里的污水，不断侵蚀着清辞努力想要构建的新秩序，更在无形中给她泼着“牝鸡司晨”、“败坏纲常”的脏水。
（这帮老顽固，脑子里装的是混凝土吗？又硬又凝固！跟他们讲发展，他们跟你讲祖制；跟他们讲民生，他们跟你讲礼法！）萧绝内心罕见地爆了粗口。他看着身旁帘幕后依旧从容，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嘲讽的沈清辞，一股无名火夹杂着心疼油然而生。
他的清辞，有经天纬地之才，合该与他共享这万里江山，让日月换新天。而不是终日与这些腐儒打口水仗，被这些陈腐教条所束缚。
“够了！”萧绝终于不耐，声音冷冽，瞬间压过了所有的争吵，“技术学院，朕意已决，无需再议。退朝！”
他拂袖而去，留下身后一片噤若寒蝉又隐含不服的臣子。
回到御书房，萧绝脸色依旧阴沉。沈清辞跟了进来，递给他一杯温热的参茶，语气轻松：“跟一帮老古董生什么气？他们也就只能动动嘴皮子了。等学院建起来，培养出的人才做出成绩，他们自然就闭嘴了。”
萧绝接过茶，却没喝，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朕厌烦他们总拿‘祖宗’‘礼法’来攻讦你。”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朕在想，是否……手段过于温和了。”
（老板这是要放大招了？）沈清辞挑眉，凑近了些，压低声音：“你想干嘛？把他们全砍了？那可不行，舆论会炸的。杀人是解决不了思想问题的，得从根本上瓦解他们的理论依据。”
萧绝拧眉：“如何瓦解？”
沈清辞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他们不是口口声声‘祖宗之法’吗？那我们就创造一个属于我们大晟的‘新祖宗之法’！比如，编纂一部《大晟宸启法典》，将摊丁入亩、鼓励工商、兴办新学等政策的核心思想，用律法的形式固定下来，赋予其不容置疑的权威性。再比如，设立‘科技进步奖’、‘杰出工匠爵位’，提升技术人才的社会地位。时间久了，我们定的规矩，就是新的‘祖宗之法’！”
（论洗脑……啊不，是意识形态建设，我可是受过现代信息轰炸的！）
萧绝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心中的烦躁奇异地平复了些许。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闷声道：“委屈你了。”
沈清辞在他怀里失笑：“这有什么委屈的？改革哪有一帆风顺的。倒是你，别为这点小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然而，更大的麻烦并不在朝堂之上。癸一和谢景行几乎同时传来紧急密报。
青羽卫的残余力量，似乎在京城百里外的前朝废弃皇陵区域聚集，活动异常频繁。谢景行根据南疆古籍推测，他们很可能是在准备一场大规模的“血祭唤灵”邪术，试图以秘法强行激发与萧念同源的血脉之力（目标很可能是萧绝，因其血脉亦属前朝皇室，且力量更强），引动地脉煞气或召唤某种不祥之物，制造惊天混乱，甚至试图以此感应和强行召唤宸王印！
“陛下，娘娘，此术极为阴毒，需以大量生灵之血为引，一旦成功，恐引发地动山摇，煞气弥漫，波及范围极广，京城亦难幸免！”谢景行的信中提到。
（真是疯了！恐怖分子都没他们这么极端！）沈清辞脸色凝重。
萧绝眼神锐利如刀：“通知暗影，严密监视皇陵区域，摸清他们的具体布置和仪式时间。调集精锐军队，随时准备包围清剿。”
压力之下，沈清辞将注意力再次投向了那神秘的黑盒和岐山令牌。她尝试着将令牌按向黑盒上那个与之对应的凹槽。当两者接触的瞬间，异变陡生！
黑盒与令牌同时轻微震动起来，表面纹路流转出柔和却深邃的金芒，不再是之前微弱的闪烁。一道比之前清晰数倍的小型地图虚影再次投射出来，依旧是岐山地形，但这次，在那座标记的山峰旁边，清晰地显示出了一条蜿蜒的路径，路径的尽头，是一个闪烁着强烈金光的点！同时，一些晦涩难懂的古文字符号如同流水般在虚影旁闪过。
（导航升级了！还附带说明书？可惜是乱码！）沈清辞又惊又喜，赶紧唤来萧绝和勉强能辨认部分古文字的谢景行（通过密信描述）。
“这路径……似乎是通往岐山地脉核心之处？”谢景行分析着，“这些符号，记载的像是一种……安抚地脉、净化煞气的古老仪式？或许……能克制青羽卫的邪术？”
（太好了！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送枕头！）沈清辞精神大振，“立刻让癸一派可靠之人，按图索骥，找到那个地方！看看能否找到仪式具体操作方法或者相关器物！”
“大晟皇家技术学院”的招生公告最终还是贴了出去，果然在士林中引发了轩然大波。不仅有老臣再次哭谏，更有几十名所谓“清流”学子，聚集在学院筹建处外静坐抗议，声称“扞卫圣道，抵制奇技淫巧”。
沈清辞没出面，只是派人给那些静坐的学子送去了热茶水和厚厚的、图文并茂的“宣传册”，里面详细介绍了新式犁具如何提高产量，皇家胶泥如何加固河堤防洪，新式医疗如何降低战场伤亡和瘟疫死亡率……
然后，她让皇家商行挂出了“技术学院预备班”的牌子，免费教授基础算学和格物常识，报名者……络绎不绝。毕竟，实实在在的技能和未来的就业机会，比空泛的口号有吸引力多了。
（看见没？市场需求才是最好的导向！你们就继续坐着吧，本宫忙着培养未来的人才呢，没空陪你们演苦情戏。）沈清辞看着预备班火爆的报名场面，心情愉悦。
山雨欲来的压抑感，连深宫中的孩子们都有所察觉。萧念变得更加粘人，尤其依赖萧绝。这晚，她做了噩梦惊醒，哭闹不休，萧绝抱着她在殿内踱步安抚。
突然，殿外夜空划过一道极其诡异的血色闪电，伴随着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轰鸣！整个皇宫都轻微震动了一下！
萧念被吓得浑身一颤，猛地搂紧萧绝的脖子，眉心金印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金芒！那光芒不再仅仅是护身光幕，而是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瞬间扫过整个凤仪宫！
在被金芒扫过的刹那，沈清辞和萧绝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阴冷、令人不适的气息（似乎是从皇陵方向传来）被这温暖而威严的金色光芒驱散了不少，宫内的震动也瞬间平息。
萧念小脸苍白，脱力般地趴在萧绝肩上，金芒迅速消退，她似乎消耗巨大，瞬间陷入了沉睡。
（念儿的能力……不仅能被动防御，还能主动驱散邪祟？范围还这么大？）沈清辞又惊又喜，但看着女儿疲惫的小脸，更多的是心疼。
萧绝紧紧抱着女儿，看向皇陵方向的眼眸中，杀意已如实质。
青羽卫，必须彻底铲除！
（第191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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