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雷声滚过玄殇寨的山峦时,启星堂的窗台上,第一盆星蓝草开了花。淡蓝色的花瓣沾着雨珠,像撒了把碎星,引得刚入学的孩子们围着看,小手指戳着花瓣,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这叫星蓝草,”讲台上的先生放下手里的炭笔,声音温和得像浸了水的棉。她是小菊的曾孙女,梳着利落的发髻,发间系着根红绸带——那是从玄殇寨第一代教书先生传下来的,如今已褪成浅粉色,却依然在风里轻轻晃。
“当年阿水先生就是用它来治病的,”她拿起片叶子,展示给孩子们看,叶背的白色绒毛在光下泛着银,“甄珠先生和沈眠先生说过,草木有灵,就像人有心,要好好待它们。”
黑板上写着刚教的字:“续”。笔画间的力道,像极了当年甄珠先生的笔迹,沉稳中带着温柔。孩子们在练习本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墨汁滴在纸上,晕开小小的圈,像颗颗未干的泪。
***祠堂后的山楂林,已经能听见孩子们的欢笑声。
阿木的曾孙正带着孩子们辨认年轮。最粗的那棵树下,新立了块石碑,上面刻着“甄珠沈眠之墓”,字迹是小菊的儿子写的,苍劲有力,像要把名字刻进石头里。碑前摆着三碗山楂酒,一碗是去年酿的“新岁酒”,一碗是开封的“岁月酒”,还有一碗,是刚从启星堂“承星角”取来的陈酒,坛口的红布已经脆得一碰就碎。
“你们看这圈年轮,”阿木的曾孙指着树干上的刻痕,那里被风雨磨得浅了,却依然能数出清晰的圈,“这是甄珠先生和沈眠先生在时长的,这是后来长的,一年一圈,像咱们写的日记,记着所有的事。”
最小的孩子趴在石碑上,用小手摸着“甄珠”两个字,奶声奶气地问:“先生,她们还能看见咱们吗?”
阿木的曾孙笑了,指着天上的流云:“能啊。她们变成了星星,变成了风,变成了这山楂林,一直看着咱们呢。你看这果子,每年都红透,就是她们在跟咱们说‘日子好着呢’。”
***药庐的晒场上,晒满了新采的星蓝草。
阿水的玄孙女正指挥着学徒翻晒,她的动作麻利,像当年的阿水,手里的竹耙子划过草堆,发出沙沙的响。启明珠被供奉在屋檐下的木架上,珠子的光透过雨雾,在草堆上投下淡淡的星纹,像幅流动的画。
“这草要晒得干透,”她扬声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当年阿水先生说,‘药差一分,效差千里’,不能马虎。”
学徒里有个男孩,眉眼像极了当年的玄山,正蹲在地上捡杂草,手里攥着根竹条——那是他自己做的小星盘,上面用烧红的铁丝烫了星纹,歪歪扭扭的,却看得出来很用心。他忽然抬头问:“先生,启明珠真的是定魂珠的碎片吗?”
阿水的玄孙女拿起启明珠,珠子的光在她掌心流转,暖得像块烙铁:“是不是碎片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记着事。记着阿水先生怎么教咱们认药,记着甄珠先生怎么教咱们做人,记着沈眠先生怎么教咱们看星。”
她把珠子放回木架,目光落在墙上的药谱上。那是用无数张麻纸拼起来的,上面贴着各种草药的标本,有星蓝草、山楂叶、野菊花……最角落的位置,贴着片干枯的牵牛花花瓣,是从当年沈眠先生的竹篮里找出来的,脆得像片薄冰。
***玄山奶奶的玄孙媳妇,如今是寨子里的酿酒师傅。
她正在院子里搅拌山楂浆,石臼里的果肉被捣得稀烂,红得像团火,甜香漫了满院。几个年轻媳妇围着她,学着往浆里撒酒曲,动作生涩得像当年的林萱。
“这酒曲要撒匀了,”玄山奶奶的玄孙媳妇边示范边说,手里的木勺搅动着浆汁,泛起细密的泡沫,“林萱太奶奶传下来的法子,说‘酒曲匀,酒香醇’,就像过日子,心要匀了才安稳。”
墙角堆着十几个陶坛,都是今年新烧的,坛口用红布封着,上面写着酿酒人的名字。最边上的那个坛子里,泡着些桂花——是从启星堂的院子里采的,那里的桂花树,还是当年甄珠先生和沈眠先生亲手栽的,如今已长得比屋檐还高。
“等酿好了,先给‘承星角’送一坛,”玄山奶奶的玄孙媳妇擦了擦手,眼里的笑像浸了蜜,“让先生们也尝尝今年的新味。”
***启星堂的“承星角”,又添了新物件。
那是个小小的竹制星轨模型,比当年沈眠先生用的更精巧,上面的星点用启明珠的碎屑镶嵌,在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模型的底座上,刻着一行小字:“星轨循旧路,新墨续华章”,是小菊的曾孙写的,字里带着少年人的锐气。
孩子们放学后,总爱围着陈列架看。他们会指着那半块绣了一半的山楂花帕,听先生讲“没绣完的花也是花”;会摸着那支甄珠先生用过的炭笔,听先生讲“字要写得正”;会闻着那坛“岁月酒”的余香,听先生讲“甜里的涩才是真”。
“先生,”那个眉眼像玄山的男孩举了手,手里还攥着他的小星盘,“我能把这个放在这里吗?我想让它陪着先生们的旧物。”
小菊的曾孙女笑着点头:“当然可以。‘承星角’里的物件,从来都不是旧的,是活的。就像你们,是玄殇族的新墨,要接着写这华章呢。”
男孩小心翼翼地把小星盘放在陈列架上,正好在“长守”竹牌的旁边。竹牌的星纹和星盘的星纹,在光下交叠在一起,像两条相遇的河。
***傍晚的霞光,把山楂林染成了金红色。
小菊的曾孙女带着孩子们,在最粗的那棵树下,埋下了今年的第一坛新酒。坛口的红绸带上,写着每个孩子的名字,像串起的星星。孩子们用小手捧着泥土,一点点盖在坛上,动作虔诚得像在完成什么神圣的仪式。
“等你们像我这么大时,”小菊的曾孙女看着他们,声音里带着期许,“就来把这酒挖出来,告诉那时的孩子,这是我们埋下的念想——玄殇族的故事,从来都没结束过。”
风吹过山楂林,红透的果子在枝头轻轻晃,像无数个小灯笼。远处的启星堂亮起了灯,昏黄的光透过窗棂,落在“承星角”的陈列架上,照得那些旧物泛着温暖的光。祠堂的方向,定魂珠的石匣闪着微光,像颗永远不熄的星。
***深夜的火塘边,小菊的曾孙女正在整理新写的族志。
泛黄的纸页上,记着玄殇族的过往:影阁覆灭的年月,启星堂建成的日子,甄珠和沈眠种下第一棵山楂树的春天……最后一页,留着大片空白,她要在这里写下新的故事。
窗外的月光,像当年那样,透过竹篱笆照进来,落在纸上,像铺了层银霜。远处的山楂林里,传来不知名的虫鸣,混着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像首温柔的歌。
她拿起笔,在空白页上写下第一行字:
星轨未改,初心仍在。
新墨已备好,只待后来人,接着写这长卷。
(第一百五十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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