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通道冰冷的水泥墙壁，仿佛能将下方阴影中残留的绝望与杀意无限放大。陆琛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似乎还在空气中震颤，与那句电子合成音留下的“最高优先级…清除”的余音交织，编织成一张无形却致命的网，笼罩在两人心头。
顾言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几乎是本能地侧身，将林栀更严密地护在身后靠墙的位置，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住下方拐角的阴影，全身肌肉紧绷，进入临战状态。他的手无声地滑向腰间，握住了那支经过改装、足以瞬间释放高压电流的战术笔。
“走。”林栀的声音却依旧平静得可怕，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天气预报。她甚至没有多看下方一眼，只是轻轻拉了一下顾言的衣袖，示意他继续向下。
她的冷静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顾言几乎要沸腾的肾上腺素。他立刻意识到，停留在此地是最大的愚蠢。无论陆琛作何选择，此地都已极度危险！
两人不再有丝毫犹豫，脚步放得极轻却速度极快，如同两道无声的影子，沿着冰冷的消防楼梯向下疾行。鞋底与粗糙的水泥地面摩擦，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沙沙声。
“不能回房间，不能去任何酒店备案的备用安全屋。”顾言的声音压得极低，语速极快，“陆琛知道所有官方备案点。”
“嗯。”林栀应了一声，脚步未停。她的目光快速扫过楼梯间墙壁上贴着的消防疏散图，大脑如同超频运行的处理器，在无数条可能的选择中急速筛选。
酒店底层连接着一个庞大的、错综复杂的后勤服务区，包括仓储、物流通道以及……一个因为城市电网升级而即将被废弃的旧数据交换港入口。那是她在入住第一天，无意中从酒店内部网络垃圾信息流里瞥见的一条微不足道的旧闻。
“b2，东侧廊道尽头，废弃数据港。”林栀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直接给出了目的地。
顾言没有丝毫质疑。他对林栀在这种绝境下依旧恐怖的信息检索和决策能力早已深信不疑。他立刻调整方向，率先推开通往b2层后勤区的防火门。
门后是一条光线昏暗、弥漫着淡淡机油和消毒水气味的漫长走廊。与顶层宴会厅的金碧辉煌相比，这里仿佛是酒店的另一个世界。冰冷的金属管道在头顶纵横交错，白色的墙壁有些斑驳，地面是光洁的环氧地坪，反射着惨淡的节能灯光。远处传来清洗设备的嗡鸣声，更衬得此地空旷寂静。
两人一前一后，身影在廊道拉长扭曲，脚步无声。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突然！
走在稍前方的顾言猛地停下脚步，手臂瞬间横抬，拦住了林栀！
他的瞳孔急剧收缩，全身的警报在这一刻拉响到最高级别！
前方廊道交叉口的地面上，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与地坪颜色融为一体的半透明凝胶状痕迹，在灯光下反射出一点极其不自然的、油腻的光泽。
痕迹很新，像是某种东西快速移动时不经意留下的。
更重要的是，顾言的微型环境探测器（伪装成腕表）发出了极其微弱、只有贴紧皮肤才能感受到的高频震动——检测到非酒店备案使用的纳米级悬浮粒子！常用于高级别的追踪和区域封锁预警！
“清道夫”……已经布防了！他们的动作快得超乎想象！
几乎在顾言发现异常的同一瞬间——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高压气体泄漏的声音从他们侧上方的一个通风管道口响起！
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淡灰色的气溶胶烟雾如同拥有生命般喷射而出，迅速弥漫开来，带着一股淡淡的、甜腻的金属腥气！
“闭气！”顾言低吼一声，一把将林栀推向侧面一个堆放着清洁工具的凹槽死角，同时自己屏住呼吸，手腕一抖！
咻！
一道细微的蓝色电弧从他手中的战术笔尖端激射而出，精准地击打在通风管道的格栅上！
啪！一声脆响，格栅内传来短路的细小爆裂声，喷出的气溶胶瞬间减弱。
但就这么一耽搁，那淡灰色的烟雾已经弥漫了小半段走廊，能见度急剧下降。更可怕的是，顾言的探测器震动得更厉害了——烟雾中含有强效神经抑制剂和纳米追踪粒子！一旦吸入或沾染，后果不堪设想！
“这边！”林栀的声音在烟雾中响起，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她似乎完全不受那致命烟雾的影响（或许她的体质或那未完成的“钥匙”本身就有抗性？），她已经推开了凹槽旁边一扇不起眼的、锈迹斑斑的金属防火门！
门后，是一条更加狭窄、完全没有任何光线的向下阶梯！浓重的灰尘味和霉味扑面而来，仿佛通往地狱的入口。
没有时间犹豫！
顾言立刻闪身而入，反手死死关上门，并用战术笔卡死了门锁！几乎在门合上的瞬间，门外就传来了沉闷的、被隔绝的撞击声和某种高频切割工具接触金属的刺耳噪音！
“清道夫”的攻击，迅猛、精准、毫不留情！
阶梯陡峭而湿滑，黑暗中只能凭借触觉和极其微弱的、从极深处传来的设备低吼声辨别方向。顾言打开战术笔的微光照明，光线微弱，只能照亮脚下几步的范围。
林栀走在他前面，脚步居然依旧平稳，仿佛能看透这片浓稠的黑暗。她的呼吸平稳，似乎刚才的袭击只是拂面清风。
向下，不断向下。
空气越来越潮湿冰冷，墙壁上开始出现凝结的水珠和滑腻的苔藓。远处那设备低吼声越来越清晰，夹杂着老旧风扇徒劳的嗡鸣。
终于，阶梯到了尽头。
一扇虚掩着的、厚重的、锈蚀严重的防爆金属门出现在眼前。门缝里透出更加浓郁的机油味和一种……奇异的数据流低吟声。
林栀没有丝毫犹豫，推开了门。
门后的景象，让即使有所准备的顾言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一个巨大的、仿佛被时代遗忘的地下空间。挑高极高，规模堪比一个小型广场。无数粗壮、锈蚀的线缆如同巨蟒般从顶棚垂落、在地面盘踞，连接着一个个比人还高的、早已停止运行、覆盖着厚厚灰尘的黑色机柜。这些是上一个时代的服务器集群遗骸。空气中弥漫着臭氧、金属锈蚀和尘埃混合的奇特气味。唯一的照明，来自远处角落里几台仍在苟延残喘、负责维持最低限度基础数据交换的老旧设备指示灯，发出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闪烁的光芒。
这里就是那个废弃的数据港。寂静，空旷，仿佛一个科技的坟墓。
但在这片死寂之中，却有一种无形的、庞大的数据能量场在微弱地流动。那些沉睡的线缆和机柜，仿佛仍在无声地诉说着往日的喧嚣。
这里，是信号的迷宫，是电子幽灵的巢穴。
“暂时安全。”林栀走到一个巨大的、断电的服务器机柜后面，靠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微微喘息了一下。连续的精神高度紧张和急速奔逃，对她本就透支的身体是不小的负担。她的脸色在幽绿的光芒下显得更加苍白。
顾言迅速检查四周，确认没有其他入口和即时威胁，然后回到林栀身边，警惕地注视着那扇他们进来的厚重铁门。门外暂时没有了动静，但“清道夫”绝不会放弃。这里只是暂时的避风港，绝非久留之地。
“他们动用的是‘清道夫’里的‘织网者’（weaver）。”顾言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里带着回音，他压低音量，“擅长环境改造、陷阱布置和区域封锁。刚才的气溶胶和纳米粒子是他们的标志性手段。我们被困在这里了，他们肯定在调动更多人手封锁所有出口。”
林栀闭着眼睛，似乎在休息，又似乎在感知着什么。片刻后，她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那些盘踞的线缆。
“……不一定。”她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在地面的灰尘上划过一道复杂的轨迹，“‘织网者’擅长编织现实世界的网。但这里……”
她抬起头，看向那些幽绿的指示灯和黑暗中无声流淌的庞大数据潜流。
“……是数据的海洋。而他们的网，在这里……有漏洞。”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却锐利的光芒。
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了一缕极其细微的、可供操作的……线头。
就在这时——
嗡……
林栀口袋里的那台老人机，屏幕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下，随即熄灭。
仿佛一颗冰冷的心脏，在深渊中，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次。
顾言的心也随之猛地一紧。
“家”的通讯……彻底中断后，这死寂中的第一次反应？
是残余信号的挣扎？
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被他们闯入这片数据坟场的行为……惊动了？
废弃数据港的寂静，陡然变得更加深邃和……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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